沈葭见他久不出声,便当他默认了,一时也没了继续吃糕点的心情,干脆直说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才不信怀钰是专程来给她送吃的,他没这么好心,他们之间也谈不上多深的交情。
要说起沈葭和怀钰的交集,那也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怀钰本是当朝扶风王怀瑾的独子,他出生时,手中握有一块天然的稀世美玉,众人纷纷引以为。
消息传至京中,圣上笑曰:“此乃麒麟儿。”
从此传为一时美谈。
扶风王夫妇请来关陇名匠,将这块璞玉雕琢成玉佩,让怀钰自小佩戴,从不离身,这也几乎成了他个人的一个标识。
既是天潢贵胄,又有握玉而生的传经历,可以说,怀钰从小就是在万众期待下长大的,只可惜天不假年,扶风王在与西羌的一次战事中战死疆场,王妃唐夫人性情刚烈,追随夫君自刎而亡。
怀钰时年四岁,被部下一路护送到京城,此后被送入宫中,由圣上亲自教养长大。
当今圣上与扶风王一母同胞,是他的皇叔父,又怜他小小年纪就失了两亲,便对他格外放纵,以至于养出一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怀钰成日斗鸡走狗,不干正事,圣上怕他闲着无聊生事,便打发他去锦衣卫做了个四品指挥佥事。
这一去可谓是鸟上青天,鱼入大海,怀钰很快在北镇抚司混得如鱼得水,成了那帮锦衣卫的头头儿,一干纨绔天天纵马游街,祸害街坊,京城的百姓便给他取了个诨号,叫他“小煞星”,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沈葭一个深闺小姐,原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可怀钰却瞎了眼,看上了她的庶姐沈茹。
但问题是,沈茹早八百年就被沈如海许配给了他的门生陈适,要不是沈茹的生母孙姨娘病逝,她因守孝耽误了婚期,恐怕早就嫁人了。
而沈葭又恰好对陈适一见倾心,当下二人一拍即合,以拆散这桩亲事为共同目标。
沈葭闲暇时爱看梨园,那些戏班子排的戏里,时常有跳出来棒打鸳鸯的反派角色,沈葭觉得,倒是挺像她和怀钰的。
怀钰被她拆穿来意,倒也不恼,反而笑道:“三日后是上巳节,按照京中风俗,你姐姐应该会与姓陈的小白脸去城西白云观上香,到时你也去。事后觑机将你姐姐引入后山,拣西边的那条小道走。”
沈葭疑惑:“为何?”
怀钰嘿嘿一笑:“我叫上几个锦衣卫的弟兄,装成恶霸埋伏在草丛里,待你姐姐到来,便跳出来吓她一吓,这时我再出来拔刀相助……”
沈葭点点头,这下懂了,原来是想英雄救美。
她蹙起秀眉:“其他的都好说,只是我不识路……”
“这个我替你想到了。”
怀钰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上面用炭笔简要绘好了白云观后山的地形图,他怕沈葭看不懂,还特意为她详细解说了一遍。
“懂了吗?”
“包在我身上了,放心罢。”沈葭胸有成竹地道。
怀钰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最好是。”
不是他不信任沈葭,而是这个女人有种的魔力,她总能将一件事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办砸,怀钰至今已经因为她吃过多次亏了。
二人如今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虽然嫌弃沈葭笨,却也拿她没办法。
将剩下的豆蔻糕收拾好,怀钰拎起食盒利落地翻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走后,沈葭偷偷探出个脑袋,两个看守被敲昏了,倒在外面呼呼大睡,她伸出鞋尖,小心地踢了踢,二人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沈葭呼出一口气,提起裙摆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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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听雪阁,沈葭就被乳母贾氏一把搂进怀里,“心肝儿肉”地大哭起来。
“那天杀的泼才!趁着我出趟府的工夫,不要脸的父女两个联合起来毒害你!你父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将一个妾生的孩子看得比嫡女还重!我的儿,若不是你亲娘早早地去了,哪能让你受这份苦楚!走!咱们回金陵去,让舅爷给你撑腰……”
沈葭生母早逝,自幼是由贾氏带大的,吃穿住行,无一不费尽心思,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她在床边彻夜照料。
除去外祖母和舅舅外,沈葭最亲的就是这位老人,闻着乳母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她一时悲上心头,也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一老一少抱着哭了好些时候,才被辛夷好言劝住。
贾氏亲自绞了热帕子,替沈葭洗手擦脸,送她回房歇息。
沈葭哭累了,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辛夷一一吹灭房中的灯,只留了床前一盏,这是沈葭的夜间习惯,她夜里看不清东西,但又总容易口渴,所以睡着后必须留灯。
贾氏替沈葭掖了下被子,和辛夷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退出厢房,掩上房门。
今晚轮到小丫鬟杜若守夜,她却窝在墙角睡着了,被贾氏当场抓了个正着,拎着耳朵站起来。
“小蹄子!让你守夜可不是让你来睡觉的!警醒着点儿!白日有你睡的,现在给我打起精来,姑娘夜间容易口渴,你得伺候周到了!”
她两根手指跟铁钳子似的,一下就把杜若的耳朵掐红了。
杜若捂住耳朵,连忙小声告饶。
辛夷也从旁求情,贾氏哼了声,这才饶过了她。
贾氏让辛夷细细地交代了一下白天的事,当听到沈茹穿着织金缕出席宴会时,她顿足狠狠啐了一声。
“呸!果然跟她那个娘一样,下贱胚子!偷惯了别人的东西!也不看看织金缕是她能穿的吗?姑娘教训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