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鲤!这样还冷吗?”萧蔚用外氅包裹起她,见她冻得僵紫,却抬头想对他说什么,便一把给她横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脸,边焐热边附耳去听,“你要说什么?”
余娴环住萧蔚,陡然被他的外氅包裹住,暖意?涌上?,她幸福得松懈下来,脑子?就有些不清明了,低声哽咽道:“你来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但我等了好久,你到底是不是抢等第一啊?”她不知日头过得并不久,也不知萧蔚是后来居上?,只凭感觉认为漫长,怀疑他是吹牛皮。
还能打趣他,萧蔚稍微放心了些,“对不起,我……”尚未说完,怀里的人?真晕了过去,他落下的心又提起来,抱着她先行一步。
走?前?意?识到什么,回眸看了眼梁绍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方才梁绍清一直在看他们,且这人?此时看阿鲤的眼,也过于关切了,甚至有哪里变了。
顾不得细想,先回去给余娴暖身要紧。萧蔚这样贴着她,隔着外氅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抱起她时,她那层浸水的衣裳都结冰了,真不知她怎么撑下来的。若是自己再慢一步……萧蔚沉呼出一口气?,眸底阴鸷沉郁之色不散。
高帐中?,郡主提前?隔了两间单独的帐篷出来,里头有卧榻,备上?驱寒汤,烧起好几个火炉,想着天寒地冻两人?回来也能暖一暖。李氏顾着哭,祁国公正安抚她,但敦罗王偏要拉着祁国公和他吵架,争执到底是谁的孩子?更没?规矩些。
侍从们叉手劝架不及,郡主琢磨日头,吩咐小厮们先布菜准备开?席,总不好让所有人?饿着肚子?等她处理祸事。冰场上?的兵卫被好事之人?拉着问发生?何事。唯有少爷小姐们无忧无虑,趁此时机与相?看的人?多独处片刻。总之是一片混乱。
见到萧蔚抱着长发湿透的余娴回来,敦罗王不吵了,心都凉了一半,赶忙上?前?关切,“真落进冰洞中?了?!哎呀!那个逆子?……”
“绍清呢?”李氏急忙追问。
“世子?正顾着救梁小姐。”萧蔚没?空理他们,随便留下一句话堵他们的嘴,便去问元贺郡主,“可有单独的帐篷闲置?”
祁国公几人?一听,果然也顿时心急如焚,顾不得问他,跑去帐外张望接应。
郡主差女官带他们去备好的那间,“火炉、暖汤、冻伤药一应都有,大夫也在帐外候着了。萧大人?,若是夫人?还有其他需要,尽可向我开?口。”
萧蔚谢过后抱着余娴去往帐间,大夫诊过离去后,女官才将帐内屏风展开?示意?,“后面是沐浴的暖汤,湿衣须得尽快换下,若有冻伤,膏药也在此处。床榻下有刚熏暖的新衣可更换,塌边有干净温热的巾帕可绞发。大人?放心,周围有郡主的娘子?兵把守,不会有人?闯进……”尚在介绍中?,她见萧蔚已然驾轻就熟地给余娴脱了衣裳,放入浴桶中?,女官便拱手告退:“这会子?鱼汤和驱寒药熬煮好了,下官去取,估摸着夫人?洗浴一刻钟后再来。”
待人?离去,萧蔚将余娴的发髻解开?,一边为她舀起热水浇头,一边无法不在心中?盘起梁绍清那眼的深意?。不是同经生?死后甘成闺中?好友的眼,也不是愧疚自责,是一种落寞不甘,缱绻愁绪,又裹挟殷殷关切。很复杂,但解语如萧蔚,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许是天生?对敌手有灵敏的嗅觉,萧蔚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是爱慕。
可冒出这样的想法,萧蔚自己都觉得无稽。他并非觉得女子?同好有何不妥,他觉得荒诞的点在于,那可是玩世不恭的梁绍清啊,能从他眼里看出爱慕,是自己疯了,还是梁绍清疯了?萧蔚低头看向余娴,凝视片刻,又觉得不无可能。因?为她是余娴啊。
下一瞬,萧蔚又觉得有些许烦躁。她为他去花家求医,如今也为别人?盘冰地。他不是特?例,也不是唯一。更不是唯一发现她的好,爱她坚韧与鲜活的人?。
冰意?化去,余娴缓缓苏醒,感觉有人?拖着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浇水生?热,她抬起头,于热气?朦胧中?望见萧蔚的脸,见他肃穆生?寒,还以为是怕她死了,“萧蔚,我没?事。”
萧蔚敛起思,大掌触碰她的肩头,仍有些寒意?沁出,“还很冷吗?”
火炉烧得旺,帐篷内都有些闷热了,余娴分明也在出汗,可体内总有寒气?不散似的,“好多了,但我想喝点热的。”
尚未至一刻,女官还未回来,萧蔚沉吟道,“那我先把你抱到床榻上?穿好衣裳休息,我去取,你等我片刻。”
余娴点点头,被他赤.身抱出,仍有些羞赧,垂眸抿了抿唇,没?话找话问,“梁绍清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娴觉得萧蔚步子?迈得阔了起来,轻飘飘回她,“不知道。”将她放在榻上?,翻出衣裳,边给她穿,边跟她说,“之前?刚抢完一场球,得知消息后,片刻不歇去找你,滑得很快,找到你时已气?喘吁吁,但仍是抱着你就走?了,后来手也生?疼,腿也冻僵,顾不得自己,先为你洗濯,又忍着满室火炉之热,汗流浃背,纵然你见我一声不吭,实则,我很累,非常累。”
“啊?”余娴茫然地看着他,见他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脑子?疯狂运作起来,太可怜了,必须说点什么安慰他,“你怎么如此厉害、如此无私?是我生?平仅见的好人?。对了,你快把衣裳脱了,别闷坏了。”
“嗯。”萧蔚乖顺地点点头,解开?衣裳,在余娴疑惑的眼中?脱得只剩一件亵衣,又拧眉叹道,“哎,脱早了,方才说为你去拿热汤来的,你还冷着的吧?”
他都这么累了,余娴可不敢劳驾他跑一趟,连忙摆手,“没?事,等会应该会有人?送汤药来。你又冻腿,又背热,这样下去许会风寒,要不你也到床上?来?我们相?拥一会,你既能解上?体之热,我又能汲取体温……”
“好。”他答应得太快,衣服也不给她穿了,撩起被子?便上?来。余娴被抱住后耳朵就痒了起来,她缩着脖子?恍然大悟……脑子?聪明就是好啊,占便宜都很方便呢。
抬起头看他,他正红着侧颊浅笑,眸中?露出狐狸似的狡猾,知道她反应了过来,却毫不避讳。甚至情不自禁地伸手攀上?脊山,来回滑动?,指尖落至山谷,再往下入幽谷,引得她颤抖,思及她身体有恙,收回手,最后只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大掌拿起干热的巾帕,在她贴近头皮的发上?按绞,“能给我说说,你被带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余娴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合上?眼眸享受绞发的服侍。在刚解封的脑子?里找出回忆,从头叙述起来。
期间女官端着饭菜和汤药来询问时,余娴正讲到梁绍清那句“我好像体会到看你生?气?以外的快乐了,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萧蔚抿紧唇没?有回应,深深看她一眼,才兀自起身穿上?大氅,去接饭菜。
“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
余娴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理解这句话,并非轻佻之言,也并非单纯夸她有趣——他萧蔚,是余娴的丈夫啊。
身后余娴还捂着被褥同他说,“这个人?实在太恶劣了,原来她从前?看我生?气?,觉得很快乐。我想我确实误解了你,原来她并非觊觎你才这样对我,她竟就是单纯地寻我开?心,才惹我生?气?。如今发现不惹我生?气?,也可以听我讲笑话……那我从前?受她的针对都白受了?她以为这样讲,就可以将恩怨一笔勾销吗?除非她不再觊觎玉匣,否则我绝不会同她交好。”
萧蔚浑然充耳不闻,心中?却道这样最好。
萧蔚在帐外与人?交谈一番,带着女官回到余娴身边,对她说道,“祁国公寻我有事,你先服药喝汤,若是饿了,便不用等我用膳。女官会在这陪着你。”
“好。”大概是祁国公也得做做样子?慰问一番吧,只不知为何萧蔚一定要去,余娴心想,分明可以直接回禀一声的。
出了帐篷和娘子?军的包围圈,便有祁国公的侍卫前?来引路。
很快到了祁国公的帐外,亦有娘子?军包围,祁国公只站在圈外,见到萧蔚,立即上?前?赔礼,“萧夫人?如何了?”他微招手,示意?身旁的小厮奉上?一方红案,“绍清说萧夫人?还摔了跤,唯恐她受伤,或是落下伤疤,特?意?让我将上?好的膏药亲自送到你的手中?。至于这些……”
小厮揭开?红案,是一些珠宝。
祁国公笑道,“你莫要误会,并非是老夫做主,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绍清方才让人?快马加鞭去集市买下的赔礼。他说实在对不住萧夫人?,本意?只是想带她去玩,没?想到害她与自己双双落水,还要多谢萧夫人?救他。老夫听了都替他汗颜,教他日后自己上?门赔礼道谢,今次他身体不便,老夫先替他赔礼了。”
萧蔚凝视着红案上?的珠宝,眸深如潭,他看向祁国公,思量片刻,稍一拱手,低声道,“下官有件事,恐有些唐突,但此番国公爷真心赔礼,下官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只是此事隐秘,还须下官与国公夫人?的近侍交涉。”
毕竟梁绍清是女子?,内宅之事,直接说给祁国公听,本就不便,更何况是觊觎人?.妻这等私密之事,且他不知祁国公明不明白女子?同好之事,若是叱他搬弄是非,或是抵死不认,反咬一口,左右不能达成目的。
这晚辈忽然要见自己夫人?的近侍,必然是想与他夫人?说些什么,祁国公茫然,但见他端貌肃,不像小事,心中?疑惑,难道绍清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的吗?
两相?沉默,祁国公权衡了一番,示意?侍卫去寻李氏的近仆通知。
须臾,李氏的近仆嬷嬷赶来,朝祁国公行礼后,便请萧蔚去另一方大帐交谈,大帐外侍卫巡视,帐帘敞开?,近仆向他施礼,“夫人?就在屏风后,萧大人?有什么事,可直言告知奴婢,奴婢代为通传。”
外边侍卫众多,萧蔚斟酌字句,朝着屏风行过晚辈礼,缓缓对近仆道,“请嬷嬷通传,晚辈无心得知梁小姐隐秘之事,无所适从,此番叨扰相?叙,只为寻求心安。若国公夫人?不嫌晚辈位卑身低,请见面一叙。”
随着萧蔚的话语落下,近仆竟逐渐瞪大了双眼,捂嘴惊呼出声,着急忙慌地冲到屏风后。
有点怪,与心底预想的色不同,萧蔚心思百转,生?压下静观其变。旋即,见李氏红着眼从屏风后三步一跌地出来,仆妇将其搀至身前?,便去帐门站守。
李氏握紧拳,观察萧蔚的情,好在她也是个聪明人?,为防万一,强压下心绪,开?口问他,“…什么隐秘之事?如何教大人?得知了去?”她惨然一笑,故作泪眼,“我知道了,绍清自小便是个难以管束的女子?,性?情乖张,想来可是此番泄露了他擅技淫巧之道?是他随身携带了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机关暗器?伤了萧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