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贪污灾银的事情全朝哗然。灾银,顾名思义,是为了赈灾朝廷拨下去的银子。本就是救命救急救难之钱,历史上便是有贪官,也鲜少有贪污灾银的。不是因为别的,只因实在太过伤天害理。
但这并不是这桩事情引起哗然的最大原因,其实,这批灾银在一年前就被人贪污了,当时矛头指向了四皇子,天子勃然大怒,将四皇子禁闭了半年。没想到一年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矛头和证据突然开始指向这个初来长安的四品官员——于隐。
姜玉郎轻声一叹,他不如谢兄那般有大才大志,他只是一个修撰经书的小官,这般涉及社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置喙。
只是可怜了小婳,本寻到了一门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姻缘,甚至为此去静心寺祈福三月还未回来。但不曾想,这于家父子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姜玉郎感叹两声,也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身后。
*
牢狱中。
前两日刚入长安风光无限的于隐,此时正蓬头垢面,望着身前的酒。
原本该众多狱卒看守的地方,此时却空空荡荡。许久之后,空荡的牢狱之中响起了脚步声,又轻又重,于隐身子立刻颤了一瞬。
尖细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于大人,那位让杂家来送大人一程。”
于隐慌乱跪下来,对着外面披着一身黑袍子的太监磕头:“大人,求求大人,饶在下一命。大人,大人都知道的呀,我是冤枉的,大人。”
那太监看着他染着黑血的手,向后推了推,嗓音更尖了些:“于大人,那位的意思是,您今日饮了那杯酒。”
说完,太监从怀中拿出一方白纸,翘着兰花指递了过去。
于隐颤抖着手,许久未接过。
太监显然也没有耐心,尖细的嗓音阴森森回荡在牢狱中:“于大人,听说大人江南的府邸,可是一绝......”
于隐红着眸,陡然抬起头,抓住太监的衣裳:“大人,求大人放过我妻儿。认,我认。”
一边说着,他一边抓过太监手中的白纸。
“当年我已经让儿起誓,此生我儿绝不入仕。求大人看在我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对小□□儿动手,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监满意地‘呵呵’笑起来,嗓音一如既往地尖细:“可杂家今天出门急,忘了带笔墨,唉,你看杂家这记性......”
于隐闻言,僵了一瞬,随后跪在地上的身体越俯越低,同尘埃无异。再抬起头时,唇尖、指尖鲜血淋漓,他颤抖着手,脸上挂着坚硬难看的笑:“公公,无需,无需笔墨。”
太监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跪在脏污的牢狱之中,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张白纸上,认上一个个足以诛灭九族的罪。
拿到签名状那一刻,太监举高,在牢狱昏暗的烛火下好好欣赏了一番。确定了无误之后,他向后忘了一眼,暗影中直接出来两人,隔着牢门直接勒死了于隐。
于隐挣扎不过几秒,就彻底失去了声音。
太监望了望那杯酒,那就是杯普通的酒,于隐还是太不了解那位了些,那位何曾相信过任何人呀。
脑中划过一人矜贵的身影,太监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一旁的黑衣人收拾好了跟了上来,沉默不语随在太监身后。快走出牢狱时,太监最后望了于隐尸体的方向一眼,尖细的声音很冷:“江南那边,一人不留。”
黑衣人一言不发,领了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太监闲适地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过帕子,轻轻地擦着自己金贵的手。
所以说,于隐还是太不了解那位了些。
当年于隐千方百计断了他那儿子的仕途,甚至不惜几次给儿子下药,借鬼之传说来断绝儿子的念头。他以为这样,他那儿子此生就不用沾染官场的黑暗,凭借他于隐之力可以护那母子一生。
实在是太天真了。
要知,他断他儿子仕途的那一日,也就活生生断那孩童之后的生路。
*
江南。
于陈正提笔写明日的小信。
这几日听送信的小侍说,阿婳最近身体不太好,出来接信的都是阿婳身边的丫鬟。他从府中寻了两个大夫去阿婳的院子,大夫们回来之后,也只说阿婳只是夜间吹了风,并无大碍。
他原本担忧的心就放下了不少。
算了算日子,还有两个月零七天,阿婳便是他的新娘了。
阿婳生得这般美,平日他见了阿婳都改不了红脸的毛病,成婚那日当是要从头红到尾了,还希望阿婳彼时不要嫌弃他。
想到这,于陈提笔温柔又认真地写道。
“阿婳,阿娘总说我为人古板不知趣,我说不过她,但是阿婳一定可以。”
写完,于陈的脸又红了。
他起身去了桃林,认真寻了一树最好看的桃花,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放上去时,轻声道了一句:“在下抱歉。”
说完,他便开始为阿婳一朵一朵寻明日的花。
其实一树又一树的桃花,又哪里有什么大的区别,但少年还是认真而虔诚地像儿时挑选诗文一般认真挑着树上的桃花。
他小心将好看的带着枝丫减下来,放到一旁的玉器中。
远处,于夫人悠悠走过,准备去喂湖边的鱼。身后的小丫鬟拿着鱼饵,看见了什么,笑着到了一句:“夫人,你看公子。”
于夫人顿时生了乐趣,睁大眼睛向自家傻孩子望过去,看见于陈一朵一朵挑着桃花,轻声撇撇嘴:“这有什么稀的,当年他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