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云西半伏在桌几上,看着进屋来的竹珍,问道:“是正院来的丫头,说什么的?”
“说近日天转暖了,大年小年都过了,秦夫人那处自明日起开始恢复请安了,叫我们每三日要去一次,把规矩捡起来。”
沈云西听了明白,简单来讲就是寒假结束了,作为卫府的班主任,她要开始给她们上早课了。
给长辈晨昏定省是这个时代的必修课,只要不是特意针对她的,她完全可以接受,沈云西点头,“知道了。”
翌日清早,正院里坐了个满堂。卫大爷兄弟请过安后就都上值去了,屋里除了年幼的卫八小公子外,都是女眷。
秦兰月肚子越发大了,起身行动都得两个人搀扶,但气色还好,仿佛从前段时间的打击里缓过气来了。
她坐在上首摸着腕子上的翡翠玉镯,端看众人,只故意不看沈云西,“我也快要生了,没有心力做旁的事,管家权力先暂时交到老大媳妇儿手里,你下午到我这里来取册子和钥匙。”
大夫人温玉娴笑应下。
她又说:“我最近身上不爽利,老爷说做儿媳妇的照顾侍奉婆婆是天经地义的,叫我大可以挑一个到身边来照看。老大媳妇要管家,朝朝五姐儿她们也没有有孕的经验,我看老二媳妇就很合适,你生育过,也比我年长,想来必定周全,打明日起,你就过来吧。”
二夫人原齐芳听见这话,顿时脸就绿了。
沈云西则是出地心想,这若是换到话本风波前,秦兰月指定会故意挑她去伺候,哪里轮得到二夫人上阵。
五姑娘卫芩啧了声,扭头掩住帕子,悄声对二夫人原齐芳说:“叫你除夕夜的时候说她,你不知道她小心眼又记仇啊,当下不就找着机会收拾你了。就二嫂你这张嘴,你活该!”
原齐芳丰润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你这会儿脑子倒是灵光了。”
卫芩得意洋洋:“那是。”
原齐芳:“……蠢货,我没有在夸你。”
卫芩脸一垮,恼得就要拍桌子,但又怕自己一冒头,秦兰月把她也逮去干苦活,便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了。
“怎么,老二媳妇是有什么想说的?还是说你不愿意。”秦兰月注意到了姑嫂二人的动静,她一扫眼睛,凉凉地问道。
“母亲说的哪里的话。长者令,可不敢推辞,我如何敢说个不字。”原二夫人扯着帕子往手心里一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是,我素来是个粗心大意的,一个人难免有疏漏,不如叫三弟妹一道来帮衬帮衬,正好叫她也学着些,等往后和三弟有了孩子,才不至于忙手乱脚的。”
写话本子的罪魁祸首凭什么置身事外?原二夫人不服气,没道理叫她单独去受罪的。
秦兰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不咸不淡地说:“你明日记得过来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我是不管的。我也管不了。”
沈云西旁观了这一场卫家的早课,秦兰月明显不再和以往一样直剌剌针对她了,更多的是冷处理,忽视她,有点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意思。
不管她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沈云西都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她就喜欢他们把她当隐形人。
不多时,秦兰月就称身体乏了,打发她们都散了。沈云西走到门口,原二夫人也跟上来,拉住她笑说道:“三弟妹,我明天早上去叫你,咱们再一道过来。”
说完,也不待沈云西做出应答,她就款款摆摆地走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沈云西鼓了鼓脸颊,这又是当隐形人的坏处了,旁人总喜欢在她面前自说自话。
第二日,二夫人果然到了合玉居来。
原齐芳是头回到三房这边的院子来,她正四处打量着,忽地嗅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儿,定睛一看,就见廊庑下几个丫头手里捏着东西,不知道在吃些什么。
福花迎上来,规规矩矩地请安:“问二夫人好,您来这么早呢。”
“你们这是吃的什么,当值的时候吃得满嘴溜油的,真是没规矩。三弟妹看起来也是个厉害的,原来这么管不住下人的。”原二夫人往福花手上瞄了一眼,她训斥完,又瞄了一眼。
福花早习惯府上二夫人口上的厉害,她笑了回道:“这是我们小姐的早食,小姐说她今早想吃菜粥配卷饼,可昨夜小姐着了凉,身上发热起不得身,也没了胃口,便赏给我们用了。这便是卷饼了。”
福花支给她看,又客气地说,“我叫小厨房再送一份过来,二夫人也尝尝?味道很好的。”
卷饼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实在不稀,但是……原齐芳再看了一眼。
自打她这三弟妹从城郊庄子里回来,合玉居里每天都有不重样的香味往他们二房飘,勾得她一肚子馋虫,这段时间都饿瘦了。
二夫人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轻抚了抚自己圆润的下颌线,矜持地点了点头,她就勉为其难地试试吧。
末了才拧起眉说正事:“三弟妹病了?”旋即笑了一声,“有那么巧就病了,这是不想去正院里侍奉吧。”
她边往里去边高声说道:“这点伎俩,那都是我们早玩剩下的。”
原二夫人径直到了内间,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的。她走近去推了推,“三弟妹,别装睡了,快起来,说好了一起过去的。”她可不能一个人去正院受罪,她们妯娌结个伴,也好分担分担火力。
她叫了半天,沈云西就闭着眼,愣是半点反应也不给。
竹珍从旁说:“二夫人,我们小姐才喝了药呢,药里头有安的,您是叫不醒的。”
“我偏不信。”原二夫人认定沈云西是装的,她凑近了去叫唤,床上的人就是不醒。打死了要装到底。
竹珍忍笑:“二夫人,我们小姐确实病了,你若非要我们小姐去正院,大可以把我们小姐抬过去,只万望记得照看,万一病得更重就不好了。”
摆明了就是装的,但她又不能真把人抬过去,毕竟秦夫人也明没说一定要叫沈云西过去,那位年轻婆婆现在正记恨她呢,她若硬将人抬过去,姓秦的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借机发作她,说起她的不是。
原齐芳思虑一番后不由得后悔。
早晓得她也该装病的,唉,她还是太老实了。
原二夫人从福花手里接过准备卷饼,郁郁不乐地出了合玉居,拐过了半个花园,见左右没外人在了,她才停下了脚步,叫两个女婢挡在前面,自己站在墙根后头,举着袖子半遮住脸,以不太优雅的姿态试探性地咬了两口。
一口下去,原齐芳细细的眉毛顿时就飞扬了起来,看起来平平无的卷饼,没想到里头大有嚼头,尤其是里面抹的那个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配在肉饼上吃起来酸甜可口,但又不是糖醋调出来的酸甜,有种很特别的风味。
二夫人吃完后意犹未尽,一路上都在咂摸那到底是什么酱,心道她回头得问问三弟妹,叫底下人也给弄出来才好。
她尽顾着想吃的去了,不知不觉就到了正院,秦兰月见原齐芳一个人过来,目光暗了一瞬,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支使原齐芳端汤送药地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