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大哥家孩子,大半夜的哭闹,她嫂子哄了半天也哄不好,她妈把她叫起来,让她去帮忙哄哄,结果在她摸黑下床时,一脚踩空了。
从上铺摔下来,头磕到箱子上,当时她就晕了,虽然只是晕了片刻就醒了,可等她醒来时,身体里却换了芯子。
准确的说是重生了,从三十七岁重生到了十四岁,她还没下乡之前。
经过一晚上的反复证实,尽管已经确定自己重生了,感觉还是很不真实,像在梦里一样。
做什么事都不能集中精力,恍恍惚惚的,走到铁道口了都没发现。
“小英,你下次可别这样了,刚才真的太危险了。”金凤一脸后怕,刚才小英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怎么喊她都听不见,就一直往前走,要不是红袖章吹哨子拦住了她,肯定要出事儿了。
“你忘了,前年冬天还轧死过一个老头呢。”
这事儿韩小英也记得,被轧死的老头,可能是年纪大了,耳朵聋,买米回来路过这个铁道口,火车过来了还往前走,结果当然很惨。
打那以后,这个铁道口就有红袖章看守了,再没出过事儿。
知道金凤是为了她好,韩小英一点脾气没有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她话音刚落,火车货车就呼啸着而过。
轰隆轰隆的,带起漫天的雪沫子,在寒风中飞舞着,落到她头上、脸上,直到滑进脖子里,冰冰凉凉的,让她直打激灵,脑子却随之清明起来。
愈发清楚这不是在梦里,她确实重生了。
“走吧小英,火车过去了。”金凤拽了一下她衣角。
韩小英不再发呆了,稳了稳心,跟着金凤随着被火车拦住的人流一起穿过铁道口。
沿着铁道边上的小路向南,走上个六七百米,到第一个路口向东拐,就是她们住的巷子。
巷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铜钱巷。
铜钱巷是一片联成排的平房,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铁路职工跟家属。房屋低矮密集,十分破旧,说它是平民窟也一点儿不为过。
这里的房子离火车道比较近,住在这里的人每天都要生活在火车的轰鸣声中,要是不习惯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习惯的,就把它当作催眠曲。
尤其是火车货车每次过来,轰隆轰隆的,震得房子都跟着颤悠,人要是躺在床上,就跟睡在悠车上似的,起起伏伏的。
也有那睡觉沉的,火车来了也不知道。
韩小英昨晚刚重生,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对身处的环境没什么感觉,今晚不知会不会被吵得睡不着。
跟金凤在巷子口分开,她一个人走在坑洼不平的巷道上,踩着落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身后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渐渐被雪覆盖。
天冷,又下着雪,巷子里没什么人。
韩小英看着门牌上的号码,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二十多年没回来了,铜钱巷里又七拐八拐的,即使早上已经走过了一次,此刻她眼里仍然全是陌生,她要是不数着门牌,都害怕自己找错家门。
——铜钱巷9号。
停在黑漆斑驳的大门前,她略迟疑了一下才推开吱嘎的大门,进了院子。
她家院子不大,顶多二十几平方,还要放烧火做饭的煤球,跟点火的引柴,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能走人的地方也就门那么宽,稍不注意就被绊到了,韩小英小心的挪着步子。
还没进屋,就听到她妈齐淑珍在屋里说话。
“小英,回来了赶紧进屋,把饭做上,你大哥快下班了。”
韩小英却没出声回应,直接进了屋。
她家人口多,屋子原本只有两间,二十多平,改建后隔出了三个卧室,还有客厅跟厨房,每个地方都不大。
进门就是巴掌大的客厅,也没什么摆设,只支了一张桌子,她妹妹小莲在桌前写作业,弟弟志强手里拿着烟盒在叠着什么,见她进来,就冲她做了个鬼脸,调皮得很。
原本在还糊火柴盒的齐淑珍,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停下手上的动作,攥着拳头捶了捶后腰,非常累的样子。
见此,韩小英以前都会贴心的说上一句,“妈,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吧。”不过今天她没说,径直穿过客厅,去了里边的卧室。
齐淑珍皱了下眉,一脸疑惑,这丫头怎么了?回来也不说话,难道是昨晚脑袋给磕坏了?
韩小英可不知道她心里的猜测,进了卧室后,撩开里面挂着的破布帘子。
帘子后就是她们家姐妹三个住的地方,不过她大姐两年前下乡了,现在只有她跟小莲住。
小隔间不过四平米,靠墙摆了两张上下铺就差不多满了,连放柜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把衣物装在箱子里。
有个旧箱子太高,床下塞不进去,只能在床中间当桌子用,她下床磕到箱子不是一回两回了。
昨晚她都磕晕了,醒来后,她妈不说关心她两句,反倒把她数落了一顿,说她笨,干啥啥不行,一点儿指望不上。
既然认为她指望不上,她说再多的贴心话也不会被认可,她干嘛还要说,不止今天不说,以后都不会再说了,省得自讨没劲。
不过饭还是要做的,等她妈做是不可能的,从她爸去世后,她妈就病歪歪的,很少做家务了,都是她跟她姐做,小莲只会躲懒。
至于她嫂子,孩子昨晚闹了半宿,这会儿估计还在屋里补觉呢。
她放下书包,进厨房捅了捅炉子,让炉火生旺些,然后洗了碗玉米小碴子放到锅里,再从橱柜旁的篮子里摸出两个有些打蔫的地瓜,切块加进去一块煮上,这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她家平常都是以稀的为主,有干粮饼子或者窝头也是给她大哥准备的,她大哥在铁路段上班,活很重,不多吃点顶不住。
她爸七年前就去世了,她妈又病歪歪的不出头,这个家全靠她大哥支撑着。
前年结婚拉了不少饥荒,这两年刚还的差不多了,她二哥又该相看了,可家里哪有什么钱。
她二哥又有些不务正业,工资很少交到家里,她妈管不了,她大哥老实巴交的轻易不吱声,就她嫂子看不惯会嘀咕几句,有时把她二哥说烦了,就躲出去了,没钱了才会回来,要不是有个正经工作,跟二流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