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鼻尖擦过她的鼻尖,目光与她平视。
“虽然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懂,但我想,我还是应当做得再明显些。”男人漆黑的眸子如同藏锋的刃,“听我母亲提过没?寒山寺那老和尚说我今年会红鸾星动,江瑟,你就是那颗红鸾星,我想要你。”
他说想要她时,声嗓无波无澜,面色八风不动。
独独那双深邃润黑的眸泄了点心事。
又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入侵感。
江瑟没有避他的目光,墨黑的眼,直勾勾与他对望。
仿佛在试探着这话里话外的真心究竟有几分。
陆怀砚被她这探究的目光看笑了:“再同你说个秘密。你问我为什么陆氏要加入桐城的项目,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你这。你抗拒着我,又似乎很喜欢你在桐城这边的亲人,恰好曹家两兄弟都盯上了你的亲人。我总要为自己创造一点价值,好跟你建立一个让你没那么抗拒的‘联系’不是?于是我让陆氏掺了一脚进来。”
见曹勋那一晚,在江瑟同江棠离开后,他去了二十七楼,正式知会曹勋陆氏要加入桐城的项目。
那会曹勋掌心被江棠豁了个口子,掌着门的手还在往外渗血。
他眯着眼看陆怀砚:“陆总不是对这边的项目不感兴趣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我为什么改变主意曹总无需费心,前几天的合同曹总既然不满意,那就重新再拟一份,只不过这次的合作方多了我们陆氏。另外,”陆怀砚淡淡瞥了眼曹勋还在流血的手,依旧是淡漠的口吻,“建议曹总还是好好管教一下令弟,他看江瑟的眼我非常不喜欢。”
正是因为陆怀砚盯上了曹亮,曹勋才会下定决心将他送走。
与曹勋的这番对话,陆怀砚没让江瑟知道。
但的确是因为她,让他临时决定对桐城的项目出手。
他一贯如此,看中了便出手,从不犹豫。
江瑟隔着镜片看他润黑的眼,温声笑言:“这么大一笔项目,就为了建立一个不让我抗拒的‘联系’?你不怕赔得血本无归么?”
“放心,我从不做亏本买卖,”陆怀砚松开手,直起身,轻轻拂走落在她肩上的雪,弯唇道,“而且这笔投资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男人说着便往后退了步,抵着树下的石桌,单手撑在落满雪花的桌面,垂眼看她。
分明是一个放松的姿态,却让江瑟心微微一凛。
她深看他一眼:“什么样的惊喜?”
陆怀砚微偏了下头,用更舒展的姿态看她。
没了大衣,他身上便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寒风凛冽,雪落纷纷,他却像是不觉冷。落他肩上的雪都懒得一拂,由着它们在他肩头氤氲成一团深色的水渍。
“虽然我不清楚你来桐城的真正目的,但一定与锦绣巷三十九号的旗袍店有关。”男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江瑟,现在这家旗袍店是不是成为我和你必须纠缠在一起的某种‘联系’了?”
这就是他眼中的惊喜?
江瑟目光没动,依旧看着他。
“算是吧,我要的旗袍只有原先的旗袍店主人能做。在旗袍做好之前,谁都不能动那家店。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家店本来就应该属于我。”她抬了抬眼睫,敛去唇角的笑意,望着飘荡在半空中的雪花,一字一句道,“而我的东西,谁都不能动,包括你们陆氏。”
她的声音偏冷,不是那种柔软甜美的声线,笑着说话时,给人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不笑时,便又成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陆怀砚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疏离,也听出了冷漠。
她对那间旗袍店,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但又充满了冷漠。就仿佛,那是一件属于她却又极其令她厌恶的东西。
陆怀砚静静望着落在她乌睫的雪花,想起刚刚轻触她眼睫时那双与灯火重叠的眼眸。
仿佛透不入任何光亮的眸子。
他忽然道:“江瑟,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江瑟眨了眨眼,侧眸望向陆怀砚。
男人微勾唇:“你明知道你对母亲耍的心机瞒不住我,却还是要去试探我的底线,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底线。”
他起身朝她靠了一步,抬手用拇指指腹擦去粘在她眼睫上的雪,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缓缓道:“母亲你舍不得利用,真利用了你也不痛快,还不若往死里地利用我。锦绣巷,旗袍店,又或者,几天后岑家的跨年宴,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毁了它。”
想要利用他,那就不能避他躲他抗拒他。
需得靠近他。
利用得越狠便要靠得他越近。
他说话时始终是那样的腔调,充满距离感的英式优雅,沉而磁的嗓,不疾不徐的语调,语气分明不重,却叫人无法忽视他说的话,好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能将人的心砸得怦怦作响。
陆怀砚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瑟听见了焰火的声音。
以为是错觉。
桐城禁放烟火许多年了,唯有元旦、春节这样的大年节,才能由政府定点定时地放焰火。平安夜这样的洋节,顶天了也不过是像先前那群小孩儿一样偷摸着放点窜天炮。
掀眸望去,却果真是焰火。
细雪漫天的夜空里,那炫目的火光将每一片雪花都照亮,天空中洒落的仿佛不再是雪,而是转瞬即逝的星光。
这场焰火放了足有十来分钟,雪烟昏蒙的地方,很快又亮起一片光芒。
竟是一个熠熠生辉的苹果,没一会儿,这苹果在几个呼吸间便转换成了一朵玫瑰。
江瑟想起了江冶顺手给买的糖苹果,心有灵犀般地,眼睫微一挑便看向陆怀砚。
他自始至终地就没看过那焰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