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话锋陡转。
“儿子有疑心之人,只是此人位高权重,尚不敢断言。”
周牍想到什么,心中骤然一沉,停了一瞬,朝他抬了抬手,沉声问道,“是谁?”
周潋咬了咬牙,闭眼道,“那箭上所带之毒极为罕见,经城中一位积故的大夫辨认,说那毒物……出自皇城……”
“放肆!”周牍蓦地大喝一声,声音里带了掩不住的惊怒,“儋州距皇城数百里之遥,”
“你有几个胆子,敢生出这样的疑心?”
“不要命了么?”
“父亲糊涂了吗?”周潋抬起头,稳稳站着,低低冷笑一声,“儿子这条命,原本就险些没了。”
“若无谢执,父亲难道还以为,儿子今日能好好站在此处听您训斥?”
周牍叫这话一噎,默然不语。
他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事实上,方才他喊出的那句本就是自欺欺人之语。此刻他心中的怀疑好似惊涛骇浪一般掀起,搅出重重不安。
周潋的话仍在继续。
“儿子原要顺着线索去查,谁知当晚,那位辨认出毒物的大夫便在家中身亡,仵作验后,却称是暴毙,无从查起。”
“儿子也曾叫人带着那箭头去往京城,看能否寻到源头。”
“可派出去的人出城不过数十里,便遭人追杀,杳无音讯。”
“父亲,”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响在周牍耳中,却仿若雷鸣,“这儋州城中,”
“有人想要儿子的命。”
他说着,向前一步,一双眼落在周牍身上,后者莫名地觉出冷。
“父亲知道那人是谁,对吗?”
“我……”
周牍待要开口,喉中却好似堵了一团棉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潋攥紧了拳,颈侧青筋凸显,厉声道,“父亲为他卖命,拿整个周家替他铺路。”
“他不感激,反而要派人杀了儿子。”
“这究竟是为何?”
“难道,他就这般盼着周家无人吗?”
末一句好似闪电一般划过周牍脑海,悚然一惊间,他突兀地想起另一个人来。
那一点微妙的色变幻被周潋捕捉到。
“父亲想起了什么?”
他步步紧逼,“是猜到了那人动手的原因?”
“还是,”
“真凶另有其人?”
周牍不由得退后一步,甚至微微别过头去,不敢再对上眼前人的目光。
若……真是他猜测的那般,周潋今日之祸,岂非是他一手造就而成。
他如何能面对眼前亲手养大的长子。
“父亲,”
周潋见他有闪躲之意,心下微动,上前一步,袍角一掀,跪在了周牍眼前的青石砖地上。
“儿子不求父亲爱屋及乌,对谢执稍有怜惜之情。”
“可儿子此番无恙,那幕后之人知晓,定不肯善罢甘休。”
“谢执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若再有下回,儿子从何来这般的好运气?”
“倒是稍有不慎,父亲再见的,便是儿子的尸首了。”
“胡说八道!”周牍瞳孔一缩,不由得出声厉叱道,“这样的话也是随便可说的吗!”
“你是我周牍的儿子,周家的大少爷,儋州城中,谁若敢打你的主意,那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潋并不应声,只是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更是带了几分倔强可怜之意。
周牍瞧着,念及父子二人早年相处之景,心也不由得软了许多,于是抬手握在周潋臂上,将人搀起,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
“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爹爹绝不会坐视不理。”
“爹爹定将那罪魁祸首揪出来,往后再不叫他伤着你,还你一个心安,这样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