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叫阿拂察觉到的,一瞬间的失态……
谢执闭了闭眼。
他只是在那一刻,很突兀地想到了林沉前几日递来的信。
那信上讲,周潋是如何借力打力,把林家连同其余几户世家通通拖进来,彻底搅浑了儋州这池水,也乱了靖王和周牍的盘算。
林沉性格他是清楚的,面上看着和气,骨子里却自矜自傲,眼高于顶,鲜少有人是他能瞧得上眼的。
这样的人,却破天荒地在信中赞了周潋数句,可见这呆子的确有几分本事在。
若时局未变,仍如谢执先前计划一般,周潋此招,兴许真有五分脱困的可能。
可如今……
衣带在掌中绕了几圈,乱糟糟的,被谢执无意识地打上了死结。
雷霆之下,周家,叶家,哪一个都逃脱不了,侥幸不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家少爷……自然也不会例外。
谢执的手落在匣子上,隔着一层紫檀木,方临好的帖静静在其中躺着。
《快雪时晴帖》,最需一份闲逸心致。
他临不好。
他的心乱了。
“公子!”
绛珠帘胡乱撞在门檐上,阿拂快步闪身进来,色间带了两分不寻常的慌乱。
“周敬带了人,正在院子外头候着,”
“说是……老爷要传您过去问话。”
第7章 念旧情
周牍?
谢执按在匣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说起来,自入了周府以来,除去寿筵之上那一回抚琴,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周家名义上的掌权者。
周牍在府中掌权多年,若无几分手段,想来周家偌大宅院,数十分支,也断不会似今日这般安宁。
可偏偏在他同周潋一事上,却一直敛声静息,毫无动作,竟好似浑然不知一般。
哪怕是月余以来,他同周潋相识相交,甚至闹出荷塘边那一场,园子里几十双眼睛从旁盯着,这位周老爷也万分沉得住气,不见露出一星半点。
掌家之人若果真这般耳聋目盲,儋州城中各家也不是瞎子,哪会容周家独大数年而无法。
周牍能有此举,只能是顺势而为,另有所求。
他想要什么呢?
谢执想到探子先前打听到的的那对栖身吉祥巷中的母子,连带着新近才添的几声小儿啼哭,嘴角略提了提,笑意里带出几分明晃晃的讽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位周老爷,还真是一腔慈心,舐犊之情。
可惜啊,这份情分怕是白白向错了人。
“公子,”阿拂在一旁候着,帕子胡乱地搅在指间,见谢执片刻未应,免不了更加焦急几分,“那周老爷先前从未见过您,怎么今日冷不防的倒想起来了?”
“要不您还是别去了,阿拂替您报个病,就说您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还未痊愈,好歹把这一场混过去。”
“不成的,”谢执摇了摇头,视线淡淡地往窗扇外扫了一眼,“你当周敬今日为何带了人来?”
阿拂猛然回过来,“他们是要……”
“别说生病,”谢执收回视线,“我只要还剩一口气,今日这一场都躲不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周敬该是得了吩咐,哪怕拖,也要将我拖去周牍面前。”
“他们敢,”阿拂又惊又怒,“凭他们也配打这样的主意?”
“怎么不敢,”谢执将帕子从她手中解救出来,好整以暇道,“我如今名义上是周家买来的家奴,府中的妾侍,卖身契尚在他们手中攥着,”
“你我性命如今在他们眼中,宛如蝼蚁一般,还有何顾忌?”
“他们现下还肯老老实实候在楼下没有直接冲上来,可不是听了你的话,”谢执朝着门前犹在晃动的绛珠帘张了一眼,“是自信你我主仆此刻求告无门,决计生不出旁的变故来。”
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还记得从前在京城时候,林沉偷偷带你出去听的那一场戏吗?”
“他们眼里,你我此刻就是那佛祖掌心里的孙猴儿,翻不出花儿来的。”
“公子!”阿拂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同我讲戏。”
“阿拂可不信这一干下三滥是什么了不得的如来佛,那孙猴儿翻不出去,公子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