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里抱着一匹湖蓝宝相花云锦,正与安姑姑合力裁剪,计划给李文向做一件夏装。冬装繁重,交给绣娘去做,夏装轻便,她自己几日功夫便能做好。只李文向瞥一眼那块布料,嫌弃道:“祖母,宝相花都是姑娘穿,又是鲜艳的蓝色,恐怕穿出去蝴蝶见了我都要往身上扑。”
“哼,满大街的宝相花,怎么就成姑娘穿的?你长得白,蓝色正衬你。”
“祖母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干什么?”
太后笑得狡黠,“你得体些,好让小娘子相看。”
“相看有什么用,父皇都给我定好了。”
“认真点,若是与指定的娘子两情相悦,也是一段佳话。”太后叹气,剪子利落地把云锦分成两半,转而说道:“还有啊,你最近避着淑妃些。”
“为什么?”
太后啧一声:“你心思不会转弯,哀家担心你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
李文向听后皱眉道:“姨母不过为我开脱两句,怎么就成了心思不正之人?”
“你别管了,记在心里就行。”
他不再说话,嗑完手心里的瓜子,起身告辞。
走出垂花门,阳光已不似方才那般强烈,太后爱梧桐,慈宁宫院角便栽了一棵,舒展的枝条给大半个院子蒙上阴影,细碎的光斑铺了一地,天气这么好,李文向心中那点不快彻底消散,只觉得身上又有了使不完的牛劲儿,去马场发泄一番才行。
偏头一看小厮,他怀里抱着一筐橘子,饱满圆润,黄橙橙的很喜人,他捡出一个放在鼻下嗅了嗅,也不着急走,一上一下抛着橘子玩,风吹走云,李文向的眼睛被太阳晃了一下,当下失手,橘子掉落,顺着台阶滚到一滩积水里,应该是之前暴雨留下的。
橘子滚了一圈雨水,他便不想去拾了,正准备抬脚离开,水面映出一张脸。
李文向顿住脚步,抬眼,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小娘子。她穿绿色花草纹齐胸襦裙,上身是鹅黄宽袖衫子,乌发挽成交心髻,眉心贴花钿,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连细细绒毛都看得见,融在暖洋洋的光辉里。
趁李文向愣在原地的时候,她上前两步,弯腰欲捡起水里的橘子,那只白嫩的手伸出来,李文向下意识地说:“哎,别捡,脏。”
可他说晚了,小娘子把橘子捏在手里,孤零零立在阶下,一时也犯难,不知是该递还给他,还是丢在原地,懵懂的眼睛看向他,绿色衬得她白净的面孔有一丝异的妖冶,让他的心颤了颤。那种困惑是需要人开解的,那种孤独是需要人打破的,那样的纯真需要人捧在手心呵护,像她这样脆弱的生物和围猎场里的白兔有什么区别?
游走在青涩与成熟之间,她像初读一本书开头的两个字,陌生的,新鲜的,充满下文的,李文向有些失礼地盯着她看,她见他没有反应,便轻轻把橘子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听到垂花门里远远传来“崔娘子”的呼唤声,向他福一福身,走了。
徒留李文向在阶上缓缓回,耳朵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