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头一次觉得,福祸相倚,他前半生拼命努力?却没能得到的父亲的关怀和家的温暖,却悉数在?这个女子身?上得到了补偿。
远离那繁华却是非丛生的京城而与?她一起过枕稳衾温,男耕女织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织儿,往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纵然他穷困潦倒,无权无势,也会努力?替她抵挡这俗世的风雪,让她一世幸福安稳。
苏织儿懵然地看着他?色认真?地说出?这话,少顷,唇角微勾,自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萧煜辞去章府账房一职之?事在?这小小的兆麟村流传得极快,自然也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毕竟突然没了这般体面的活计,难免惹人猜忌,有人说那章府定是来了更合适的人,才将萧煜排挤了出?去,还有人说是萧煜在?对账时出?了差错,惹得章老爷大怒,将他给辞了,甚至还有说得更过分的,道是萧煜手?脚不干净,污了章府的钱被发现,这才被赶了出?去。
苏织儿听着这些荒唐的流言,可谓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捋起衣袂好生骂上那些碎嘴的一通,但被萧煜给阻了,说是没必要为无谓的人生无谓的气,这般气急败坏地去对峙,反中了那些看热闹之?人的下怀,左右日子久了,流言自也散了,不必太过理会。
这话倒也有道理,苏织儿只?得强忍着,当做没听见,一直到十月末的一日,草屋前来了位稀客。
不是旁人,正是那韩四儿。
为何说是稀客,便是因得苏织儿已近三月不曾见过这位韩官爷了,自打他上一回来时听说萧煜已赴章家做账房后,便干脆当了甩手?掌柜,再也没露过面,送来过东西。
故而苏织儿乍一看见他时,还有些吃惊,原以为这人可能再也不会来了呢。
韩四儿对萧煜还是那副低三下四的恭敬模样,这回来,倒是比先头大方许多,拿了一小筐子鸡蛋甚至还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要是换作?从前的苏织儿,定是惊喜激动得很?,可如今她也是多少尝过一些好吃的,不像先头那般没出?息了,且她还在?院中搭了鸡棚,养了几只?鸡呢,那几只?鸡天天下蛋,哪里?还愁什么鸡蛋吃。
可来了便是客,苏织儿还是当即入灶房沏了茶,正欲端出?去给韩四儿喝,却见人已经走了。
想起方才韩四儿站在?院中,似是同萧煜说了什么,苏织儿好地询问道:“夫君,这韩官爷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煜转头看向她,迟疑了一瞬,倒也没瞒她,“他是来报信的,说新来的县太爷想请我明日去县城的茶楼喝茶。”
新来的县太爷?喝茶?
苏织儿确实听说沥宁的县太爷前阵子换了人,她不明所以道:“那县太爷为何要请你喝茶,夫君难不成认识他?”
萧煜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从来有过几次照面,但算不得多么熟识。”
“哦……”
想起那韩四儿同她说过,她这夫君未流放前是世家大户出?身?,那认识那位县太爷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怪的事。
苏织儿抿了抿唇,少顷,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说茶楼,可是清茗居?”
从前进城,苏织儿常是路过那清茗居的,那茶楼足有四层高,听说里?头不但能喝茶,还有唱曲说书的,煞是热闹。
只?入内的多是些文人墨客,或是富家子弟,像她这种的贫苦之?人自是只?能望而却步。
萧煜还能不了解苏织儿嘛,见她询问自己时一双眼眸亮闪闪的,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可想去看看?”
听得这话,苏织儿心?下一喜,但很?快又迟疑道:“方便吗?那县太爷只?请了夫君你,我若是去会不会给你添乱。”
“不会,左右不过是去坐坐,怎会同我添乱呢,何况我一人去县城,还觉得有些无趣,本就想着让你陪我一道去呢。”萧煜柔声道。
苏织儿这才放下心?来,旋即笑着脚步轻快地入了屋,心?下已预备好拿出?她最好的衣裳,明日去茶楼时穿。
见她这么容易就心?生满足,萧煜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他其实没告诉她,他本不打算去的。
虽不清楚那范奕邀他去茶楼究竟想做什么,但大抵有所目的。
但罢了,只?消他这娘子高兴,旁的都无所谓。
翌日一早,萧煜正打算与?苏织儿一道乘村口的牛车去县城,却见一辆马车已然停在?了草屋门口,车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道是范县令遣他来此接住在?这儿的老爷的。
萧煜闻言剑眉蹙了蹙,看来这范奕是生怕他不肯去茶楼。
倒也正好,如今天冷了,他原还担心?乘没有遮蔽的牛车会让苏织儿受寒,如今有了马车,就没了这般顾忌,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苏织儿半抱了上去。
苏织儿还从未坐过马车,她在?车厢内张望着,看什么都觉得新,看罢了,才乖乖在?萧煜身?侧坐定,旋即蹙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怎么了?”萧煜登时关切道,“可是膝盖疼?”
他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苏织儿便忍不住抬首幽怨地看他一眼,嘀咕道:“还说呢,都怪你,昨夜非要……”
她蓦然止了声,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又瞪了他一眼,羞恼地扭过了头。
看她这般反应,萧煜心?下顿时了然,但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耳畔逗她,“都是我的错,那下回不让你跪着了,躺着便好……”
纵然这话没旁人听见,但苏织儿的脸仍是蹭地染了个通红,烫得简直要冒热气了,她低低“哎呀”了一声,旋即气得在?男人胸口捶打了两下。
就她这气力?,哪能打疼萧煜分毫,反像极了撒娇的样子,见他垂首看着自己,笑意促狭,苏织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男人如今简直和刚成亲时判若两人,她竟没发现他居然这般没皮没脸得紧,还很?是擅长哄骗她,尤其是夜里?,千万不能相信他说的什么最后一回,常是将她折腾得够呛。
如今尝到了滋味,苏织儿觉得当初的她怕不是疯了才会因着他不愿碰自己而难过,若是早知道这男人这般可怕,她可不会再眼巴巴求着他圆房。
有了马车,进城的路也舒坦了许多,苏织儿倚靠着萧煜几乎睡了一路,待被叫醒时已然抵达了县城。
马车停在?了那清茗居门口,苏织儿被萧煜扶下了车,便见一人站在?茶楼外,冲萧煜一拱手?,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六爷”。
六爷?
苏织儿侧首看了萧煜一眼,这是在?喊她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