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 实在是口说无凭,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雪白的符咒,递了过去:“就是他向我求救的。”
那符咒上刻着一个“津”字, 是卿晏之前在天刹盟后山上拾到的、薄野津制的传音符。
如今却能拿来当个凭证。
男人反反复复地看了那传音符好几遍, 还是怀疑:“这孩子传音给你求救?可为什么会是你?”
“我也不知道啊。”卿晏胡说八道,“也许是广撒网, 刚好传到我手里了。”
就跟在地上画sos一样, 谁看到谁就去救呗。
男人:“……”
他一脸复杂:“刚好传给你, 你就连什么底细都不知道,跑过来救他?万一是诈呢?再说, 救了他, 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的表情很明白地写着“你缺心眼吗”。
“兄台啊,人生在世, 不是非得有点什么好处, 才去做一件事的。”卿晏说,“有些事情, 做了全没什么好处, 还费时费力, 可是应该去做,那就总有人会去做的。再说,我这不是遇上你了么?”
男人把符咒还给了卿晏,道:“听你这话,像是什么普渡众生的仙似的。”
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但男人心里是真的这么想的,卿晏刚才说这话的情语气,都仿佛带上了性。
卿晏笑了笑。
真正如今还在等着他去救呢。千年之后,薄野津作为唯一的祇,普渡众生,而卿晏能做的,就只是渡他一人。
男人终于相信了卿晏,在卿晏准备进入山门的时候,再次叫住了他:“你想找那孩子,就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这找不到人的,我知道一条路,你跟我走。”
卿晏转身看着他,点了下头。
男人带着他七绕八绕,在群山中的小路里穿梭,花了大半天时间,在层林丛翠之中,卿晏看到了一层清浅的灵瘴。
在这一路上,男人将他知道的所有东西简单跟卿晏说了下。
天刹盟如今的盟主名叫薄野非,而盟主夫人是天山灵仙,在外人以及所有门内的弟子看来,盟主和夫人都感情甚笃,一连生了三四个孩子。
可只有男人知道,并非如此。
他是意外撞见这件事的。
据他所说,所有天刹盟的弟子都不知道薄野津的存在,因为薄野非娶那尾东海雌蛟都是悄悄进行的,没惊动任何人。雌蛟和她所产下的孩子都养在后山禁地,那一日,他迷了路,不幸撞进山里,恰好看见了一切,他躲在暗处听到了薄野非与雌蛟说话的声音,才得知了全部的事情。
怪不得他刚才听说卿晏要找的人是薄野津会那般惊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天刹盟中,也没第四人知道他的存在。
卿晏问了一件事:“为何要这么做?蛟族的血脉,有什么用?”
男人看了他一眼。
“你真是大乘修士么?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男人顿了顿,才道,“蛟族虽然低贱卑劣,可到底也是天生地长的灵物,普通人生下的孩子有没有灵脉,能不能修仙问道,这还得看天意,跟赌博似的,但若是有了这缕血脉,就不成问题了,那孩子肯定是个有灵脉的。”
“老头子自己不行,之前跟天山的仙女生的孩子都病歪歪的,没什么出息,只好想出了这种恶心的手段,借这一缕蛟族血脉,来旺本门运势。”
“不过蛟族近些年确实挺能耐的,这么低劣的生灵,居然有修出半的——薄野非掳回来那尾雌蛟、那孩子的母亲,就是半之身。这生出来的孩子灵脉肯定是上好啊!”
卿晏听了,心中觉得荒谬。都说蛟族卑贱,可这雌蛟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了半,千年之后的薄野津,也是靠自己成了。
人又比他们高贵在哪里了?
若其他蛟族不像那侵扰村庄的蛟妖一样兴风作浪,那么,生而如此,是无法选择的事,又有什么错呢?
而人类一边看不起,一边还要“物尽其用”地利用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低劣。
他沉默片刻,问:“那你知道了他的丑事,他居然没有杀你灭口么?就这么放你出山了,不怕你出去传扬?”
男人一声嗤笑,道:“他倒是想,我不会跑么?老子又不是待宰的小羊羔。”
“到了。”他指了指前面那座布满灵瘴的山,“雌蛟和那孩子都在这座山里,这灵瘴对你这个大乘期修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你要是大摇大摆从前门进去,直接说要找那孩子,且不说没有一个弟子知道的,让薄野非知道了,他也不可能放过你。”
卿晏点点头:“多谢。”
这层灵瘴不算什么,但他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只敢一点点地凿,半天才破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他弯腰钻了进去。
他转身看着男人,男人跟他说:“祝你好运,若是不小心被薄野非逮住了,可千万别说这些东西是我告诉你的啊。”
卿晏承诺道:“我明白,我不会将兄台供出来的。”
男人转身走了。
卿晏在山林间乱转。虽说都是天刹盟的后山,但景色布置和千年之后也大不相同,入目俱是苍翠草木,辨不出方向,卿晏也没着急,在山里慢慢悠悠地走,反正人就在这儿了,近在眼前,不用再那么着急了。
复行数十步,他忽然听见前方有异样的响动。
风声,风擦过层层山林,卷起海浪般的松涛,沁人耳目。可不仅是自然的风声,那是剑气带起的风声。
怕有不妥,还是小心为上,卿晏隐了身形,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前方的确是有人在习剑。
只是那剑气尚且稚嫩,只晕开了清浅淡薄的一层,未曾聚为实体,能看得出使剑的人应该入门不久。
卿晏足尖轻轻一点,跃上一棵高大古木的枝头,借着高度优势,居高临下地将眼前景色尽收眼底。
山坡之间,僻出了一方水晶玉台,台上一高一矮二人交锋,剑影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