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北原凶险,还鼓励门中弟子前去冬猎,其心可见一斑。”薄野楠冷声道,“东海蛟妖之事,到现在都没解决,我们派人去过多少回?他们只是敷衍了事。分明是在他东洲境内,他却眼睁睁见蛟妖残害百姓,仍袖手旁观。不让门中弟子去降妖,却让人去北原送死!如今,还有脸来请求增加今年招收弟子的人数?”
“我九洲子弟虽不怕死,可也不该为他的一己私心而死!”
“是。”薄野云致扯回思绪,垂首行礼道,“侄儿这就去写信回绝了他。”
他说着便要躬身退下,回去写拒绝的回笺,薄野楠一抬手道:“等等。”
薄野云致便站住了,等着他继续吩咐。
薄野楠负手道:“卿怀风那东西那儿倒不急。只是仙门大比之事,仍需盟中弟子上心。”
“现在虽弟子们虽还在洲郡初试,但月余就要到京洲来决战了,一切需提前准备好。”
薄野云致说:“是。”
他总结了下自己现在的工作进度,报告了上去。来参加决赛的修士吃住都在天刹盟内,他已经安排人洒扫整理,腾出了一片道院,专门供他们居住。
除此之外,还有防止夹带作弊的准备。为了防止修士们耍小聪明,入住的道院四围都设了灵光的雾瘴,防止他们私相授受,这次只比刀剑,进去之前,也会将身上所有符纸尽数收去。
薄野楠听了,连连点头。
“还有决战时,观战评点的仙师呢?”薄野楠问,“定好是哪几位了吗?”
为了保证公平,决战的评委不全是天刹盟的,各大仙门的长者均有席位。薄野云致一一报告情况,南海菩提宗的宗师已写信回复,说会如期过来,西岳华云洞的洞主最近身体抱恙,但是推荐了南华山的天师雪淞子……
他的事办得利落妥帖,薄野楠看起来还算满意,忽然又想起什么,问:“给小叔写信了吗?”
小叔?薄野云致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一位。
他尚年轻,这是第一次负责仙门大比的事,有许多不了解的也正常,薄野楠耐心解释道:“我的小叔,薄野津,你没听过他吗?”
薄野云致惊了一惊。这个名字,他在道史上见过,小时候,盟中的道师讲洪荒史时也曾提过。
那是修真界最后一位尊,天刹盟和薄野氏最辉煌的荣耀。
“可是……”薄野云致迟疑道,“君他,不是已经羽化了吗?”
他叔父的小叔,他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好。而且,在他心目,冥冥觉得,自己不太配跟这种被写入洪荒史的仙攀扯亲戚关系,哪怕他们确实都姓薄野,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只敢称这位祖宗“君”。
薄野楠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呵斥道:“说什么呢?!你的道史课怎么上的,哪个道师跟你说他羽化了?”
没人跟他说。只是,洪荒史上的仙全都羽化了,所以薄野云致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也羽化了。
“小叔只是避世已久,不在红尘中了而已。”薄野楠道,“每次仙门大比,我都邀请他出山,只是他总是不出来。”
薄野云致道:“既然君不愿参与这些俗事,那我们今年还要写信吗?”
写了也是被拒绝啊。
薄野楠看了他一眼,这小孩懂什么?他答允与否是一回事,而他邀请与否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他作为晚辈的礼数。
再说了,这些年,虽未曾见面,但他心中始终记挂着他这位小叔。在薄野楠记忆中,小叔永远一袭白衣,那双手时而执卷,时而持剑,清冷出尘,眼犹如古井,无波无澜,仿佛什么也不能撼动他的心绪,他自有一片天地。
那时候,即使他身在万丈红尘之中,也仿佛身在化外,像一堆万年不化的冻雪,冷得很。
薄野楠想着,道:“罢了,还是我亲自写信吧。”
更有诚意一些。
薄野云致离开之后,他独自步入内殿,择了一枚素笺,沉吟片刻斟酌措辞,而后亲自蘸墨提笔。
那一封飞笺被一缕金色灵力封了口,薄野楠推开窗,它便朝北原的方向飞去。
穿山越海,腾云破雾,那封飞笺不到一日就到了北原。
薄野津踏入山洞,霍然天光迎面刺下,他一抬袖,那封飞笺落在他掌中。
他拆开,极快地看完了。那飞笺便碎成了片片灵光,纷纷扬扬散在半空里,消失不见了。
他离开了闭关的山洞,拂衣往林间走。与此同时,天色骤变!
方才还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此刻忽然浓云汇聚,风雨晦暗。
九道天雷在云间酝酿,不时闪过青紫的电光。薄野津面色不改,连步伐都没有加快,他踏过的地方,立刻有嫩芽抽土生长,很快开放成小小的粉白的花朵。
头顶的雷雨,与脚下的花海,形成强烈的对比。
忽然,天上的惊雷乘怒而下,直冲那道雪白的身影而来,力胜千钧,天地皆震,轰然巨响。
薄野津眉目不惊,生受了这一下。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这对元来说,是一种反复的凌迟。即使是他这样的修为也不例外,本来这天罚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当然会更重,罚当其罪。
九道雷尽数落完了,天色才转晴,云散雨收。薄野津长发衣袍皆湿,良久,他的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走到山间小屋前,他的衣袖已经干了,唇角的鲜血也被擦去,一点儿狼狈样都不剩。
薄野津抬指掀帘,踏入门内。
屋内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薄野津抬指蹭了下桌案薄薄的灰尘,能看得出来,这里已经有些日子无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