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天,他像强迫症般,一遍遍用消毒水洗手,翻来覆去的洗,指甲缝都不放过。
这是他的习惯。
他心里有尸体的味道。
那是他当了入殓师后第一次参加婚礼。
他没去直系亲属的贵宾席,因为新郎的家人知道他的职业,被安排到新郎新娘双方不怎么重要同学同事的拼桌。
刘刚特意买了西装,衬衫,做了个发型,猛一看,像个城市白领。
最初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双方家长致辞,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亲吻,刘刚看的热泪盈眶,他的姐姐,疼爱他的姐姐,嫁人了。
当扔捧花时,气氛达到高潮,好多人争着抢,没枪到反抢,说希望赶紧结婚,扔来扔去,不知怎么就扔到了他身上。
刘刚没多想,他忘记了自己入殓师的职业,傻呵呵的笑,属于他的幸福,什么时候能来到呢?
司仪烘托气氛,带头用力鼓掌,让他上去说几句。
司仪没发现,新郎那边的直系亲属脸色立刻变了。
刘刚也没发现,身边陌生的人连推带拉,把他推到舞台。
此刻,他成了主角。
筹备婚礼期间,他这个弟弟一直隐身,司仪甚至不知道新娘有这么个弟弟。
舞台灯光明亮,他从角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人认出来了他!
大概因为太过惊讶,忘记了这种事不能大声说:“你,你是殡仪馆的刘师傅?”
刘刚一天最多的时候处理二十多具遗体,一个月好几百,根本记不住说话的人是哪具遗体的家属。
婚礼现场出现殡仪馆的人?
又有个中年妇女认出了他,大概和他有过什么不愉快,大声道:“对,他是那个给死人化妆的。”
入殓师,那是官方称呼,老百姓叫给死人化妆的。
刚才同桌的宾客惊的立刻站起来,特别坐他左右边的,脸色都变了。
刘刚跳下舞台,低着头,走了。
姐姐的婚礼,被他给搞砸了。
事情还没结束,和他同桌的宾客,事后纷纷抱怨,安排个给死人化妆的一起吃饭,几个意思呀,没这么办事的,不能明说吗?
如果明说,大概要给他单独安排一桌了。
此后姐姐生孩子,他没去,孩子百天,也没去。
姐夫的父母也不让去。
怕吓到孩子。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姐姐家是什么样子。
大颗眼泪从刘刚脸庞滚落,那眼泪,不知蕴含了多少东西,浓到浑浊。
梁景瑶能理解。
人是群居动物,孤独,有时候比饥饿还可怕。
梁景瑶轻声道:“有没有想过换个职业?”
刘刚的精状态,几乎在崩溃边缘,如果没猜错,他说的这些话,应该是第一次说,因为,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刚点头,又用力摇头。
他想换过。
他抗不住了。
这时,他的父母忽然双双去世,间隔只有两个月,他一边哭,一边亲自给二老化妆。
他在父亲的脸上抹了点煤灰,因为父亲一直说,最怀念以前当煤矿工人的日子,喜欢煤的那种质朴的泥土味。
母亲爱美,老了后脸上长满老人斑,她经常嘟囔,难看死了。
他帮母亲遮盖住老年斑,让她走的美美的。
也就在那一刻,刘刚真正领悟了什么叫入殓师。
让时光倒流,让冰冷的尸体重焕生机。
刘刚放弃了辞职的打算。
他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除了孤独,还有各种常人无法想到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