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脚边都是清得干干净净的酒壶,他怔了一下后,暗暗有些恼火。
他不爱饮酒, 另外一个“他”却仿佛嗜酒如命。
当他每一次醒来都躺在酒堆里之时, 他便明白, 是另外一个“他”的不满及挑战。
可是昨夜下雨了么?
元君白按了按宿醉后有些涨疼的太阳穴,猛然反应过来,此处不是太子寝宫。
他快速寻找着班馥的身影,直到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时,几乎觉得浑身血液都冷凝了。
元君白薄唇紧敏,缓缓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鼻息,女孩儿轻浅的呼吸吹拂在指尖, 他闭目, 这才觉得方才像是停止跳动的心脏慢慢响了起来。
他又低头去检查她的手脚、脖颈, 没有伤痕,身上倒是有一股酒味,同他身上如出一辙。
……他们喝酒了?
非常庆幸她这次没有受到伤害。
可是他又不免感到疑惑,另一个“他”嗜血贪杀,从前他身边只要有活物出现, 都活不到早上。
班馥第一次意外撞见“他”, 确实是受了一些伤,但也仅仅是轻伤罢了,这回更是毫发无损,仿佛“他”对她,格外宽容一些?
元君白眉头紧蹙, 扯了扯被褥, 帮她盖好, 又在床边坐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泰安侯在门外,听从昭训安排,并没有去通知楚大人。
可他看着这雨连绵不绝,忧心忡忡到连觉都不敢睡,一直在门外走来走去的打转。
忽然,听到开门声。
泰安连忙迎上去,急声道:“爷,您觉得如何了?”
元君白色微沉,阔步往太子寝宫走去,吩咐道:“孤身子不适,请杨太医过来为孤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
*
班馥头痛欲裂地爬坐起来。
屋内已没有旁人,她身上一股臭酒味,嫌弃地低头闻了闻,她唤朝云进来。
有人推门进来,惴惴不安地行礼请安。
班馥抬头,发现是浮香,有些期盼又有些胆怯地望着她:“昭训,朝云姐姐到娴月姑姑那儿去了,奴婢侍奉昭训梳洗,可好?”
冷了这丫头有一阵子了,前几日朝云进言,说浮香知错了,想回来服侍。
班馥当即是默认的。
毕竟是没有当真罚她去做其他差事,这个位置还是给她留着的。
这会儿,也就顺势下了台阶,颔首道:“我浑身臭烘烘的,叫人备水沐浴罢。若是朝云回来,叫她来见我。”
浮香喜出望外,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
班馥到底是不适应一下喝那么多酒,便是洗完热水澡,也只觉得好受一些罢了。问了朝云,元君白何时离开的事,又听说今日休沐,他现下正在宫中,便要去找他。
很难得的是,今日进去后,元君白没有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反而抵着头,似在沉思。
班馥进去后向他行礼,仔细观他色:“殿下,你如何了?听闻今日请了杨太医过来,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元君白眸光微动,浅笑了一下:“无碍。”
他招手让她坐过去喝茶。
班馥坐到他对面,要接手烹茶,元君白却没有让她动手,吩咐她坐好,“我来罢,也让你试试我烹的茶如何。”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入目仿佛如画一般。
班馥犹豫了一会儿,隐晦地提醒:“昨夜殿下与我饮酒畅谈,提及夜半无睡意,醒来之时,见窗外有风无水,望夜间景色,甚是欢喜。”
元君白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静静交融,元君白放下杯盏,低嘲一笑,过了半晌,低声道:“事情有些失控,我不想你担心。”
班馥道:“殿下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才担心。昨夜实发突然,也不知东宫里是否有旁人耳目,我想着大半夜派人把楚大人唤过来,难免过于异常,担心有人深查此事,便擅自作主,没有让泰安传唤任何一人。”
元君白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你做得很好。”
他微微一顿,又问道:“只是你当真不担心会受到伤害?不怕?”
班馥明白他的顾虑,微微一笑,非常真诚地回答道:“殿下,我没有一腔孤勇,也不同殿下讲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虚话。我不怕死,但也很惜命。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许是因为直觉笃定,殿下实则也是个害怕孤清之人,我这人聒噪胆大,大抵也是仗着这两点,才如此行事。殿下不必过于担心,我如今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元君白压了压心头涌出的涩意,目光复杂地久久望着她。
他眼似带着热意,班馥被他看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泛红,掩饰一般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长发,低头轻声说:“殿下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眼前阴影移叠。
班馥低垂的目光看到元君白金织边的云靴停在面前,她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伸手将她拉起,揽臂将她紧紧锁进怀中。
鼻尖抵在元君白微凉的衣衫上,淡淡冷香萦绕,班馥感受着脸上的滚烫温度,试探性地抬手轻轻回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