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瞳孔骤缩,止不住点头又摇头,头上的珠花乱颤,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鸟。
她立即跪了下来,举手发誓道:“娘娘放心,奴婢倘若生了异心,就让奴婢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穆皇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嘉月见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禁腹诽道:倒是不枉费她剖心剖肺地演了这出好戏。
不出所料,滢才人一入宫就得了盛宠,短短三月,便诊出了身孕,原本她倒是低调,没想到一天之内,就被同寝宫的谷美人宣扬了出去,第二日,便已是无人不晓。
穆皇后如临大敌,追问嘉月应当怎么办。
嘉月笑了笑道,“娘娘无需担忧,滢才人的龙种保不住。”
甚至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后宫里容不下风头太甚的妃嫔,消息一放出去,自然有一堆人盼着她那孩儿出不了世。
蔺嘉月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手段和辛秘都见识过了,妃嫔的斗争往往兵不血刃,可残忍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光血影,而且输的人下场很可怜。
所以,她不能输。
当然,她与那些为了争求皇上宠爱的妃子不同,她从没想过要把自己荣辱悲欢栓在一个男人身上,她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夺走属于她的权利。
一切如嘉月所料,滢才人的孩子果然滑胎了,皇上得知此事后心疼不已,不仅破例晋升她为滢嫔,赏赐多少补品吃食,又命穆皇后彻查此事。
在嘉月的协助下,穆皇后很快将肇事者揪出来,打入冷宫。
然而,皇上却因此和穆皇后生了龃龉。从那日他为了滢才人滑胎之事,匆匆赶过来斥责皇后无能,弄得后宫乌烟瘴气的,并要求皇后尽快找出真凶,严加处置后,他竟有一个月再没踏足过珮禹宫。
穆皇后委屈得差点把真相全盘托出,见到嘉月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才勉强按耐住了,可日子一天天的,皇上不来,穆皇后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
嘉月给皇后揉按着肩膀道,“娘娘不必担心,皇上也就是一时和娘娘置了气,您呢多服软,挑些软和话说说,等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再说了,那滢嫔也是仗着皇上一时怜惜,皇上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等过阵子皇上心思淡了,她可就得意不起来了。”
穆皇后知道她能说会道,一席话下来,她差点都要跟着点头了,回过来想想不对啊,她和皇上成亲十余载,就为了个女人,他与她置气了一个月,她凭什么反要去说软话讨好他呢?
想到此处,心火又被勾了起来,她挑起眉头质问:“蔺嘉月,你是不是又想诓本宫呢?”
嘉月缩了缩肩膀,委屈巴巴道,“娘娘冤枉奴婢了,奴婢真的不敢有这种念头。”
穆皇后寒着脸道,“说来说去,这件事错不在本宫,本宫可下不去这个脸给他说好话。”
所以,穆皇后不得圣心是有原因的。
不仅目光短浅,胸无点墨,也不懂得撒娇卖俏,丈夫成了天子,她还当自己是燕夫人呢。
嘉月自然也考虑到穆皇后下不来脸,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规劝道,“奴婢知道娘娘委屈,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尊,更没有主动给别人认错的道理啊?”
“那……”穆皇后拉长了音调,沉吟半晌,竟是叹了一口气。
嘉月觑着她的脸色又道,“不然这样吧,奴婢想个折中的法子,奴婢听说娘娘擅长做一道金玉羹,皇上甚是喜欢,不如现在就亲手做一道,让奴婢给皇上送过去,皇上一见到,不就明白娘娘的心意了?届时,奴婢再多替娘娘美言几句——”
皇后一听,色才彻底缓和了下来。
第三章
说到做到,嘉月是急皇后之所急,等皇后亲手做完了金玉羹,她便小心翼翼把盅碗装入了食盒里,拎起食盒,抄了小路便往乾礼宫走去。
眼下虽入了秋,可正是犯秋老虎的时候。
未正,日影斜照,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毒辣的暑气煨着她的细皮嫩肉,不一会儿,双颊便蒸起了淡淡的一层红晕。
一路上,她观日晷,时辰掐得不早不晚,到了乾礼宫时,皇上刚醒了约有两盏茶的时候,御膳房的小食还没到,她便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路总管,”她轻轻喘了口气,朝廊庑底下的太监福了福身道,“近来暑气燥热,皇后娘娘特地给皇上做了金玉羹,差遣奴婢给皇上送来,烦请你递一下吧。”
路总管接过食盒,揭开盖子一瞧,这才想起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宫女,正是前朝的寿城公主。
嘉月正想辞别,却被他叫住,“你等等。”
送到皇上跟前的吃食,不仅要下银针,还得随机找个太监试毒,毕竟是前朝余孽送来的食盒,路总管不敢大意,他把食盒交给小太监,这才掖着两手对她道:“嘉月姑娘留步,奴才先进去回禀皇上,看看他可有何指示。”
嘉月嘴角挂着浅浅的一抹笑,态度安然道,“那有劳总管了。”
路总管踅身便打了帘子进去,须臾门帘又动,从里面钻出个熟悉的身影,他伸手对她比了比道,“嘉月姑娘,皇上有请。”
嘉月并不感到意外,作为上位者,他纵容穆皇后对她的折磨,总要找个机会验收一下成果不是?这种自投罗网的好事,他怎会错过?
她朝着路总管颔首,轻声道:“多谢总管。”
这才提起裙摆入内。
进了内殿,不得四处张望,可她对里面的每块金砖都太过熟悉,打眼一瞧,陈设也没太多变化,心里不由得波澜翻滚,指甲死死抠进了掌心里。
可她的脸上却是冷静得出,就连燕无畏都停下手中的朱笔,对她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她轻吐了口气,几步走到正中央,屈膝给他请了个双安,“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无畏只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银红衫子都有些濡湿了,贴在她雪白的臂膀上,额上的碎发也因太热,微微打了绺,衬得那张脸愈加的白嫩。
双颊却又是红扑扑的,不是胭脂涂出来的那种,而是从皮肉里透出来的,像一朵开得冶艳的桃花。
饶是他向来不近美色,也不得不否认,这个女人很危险,却也会勾人魂魄。尤其是年纪渐长,原本就绝色倾城的眉目更有了一丝媚而不妖的风情,比起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落魄的奴婢,更让人有了想要摧残的冲动。
只是,近来她太安分守己了,连他差点都要忘了,她可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前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