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如铁,室里静了几秒,宋拂之柔和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宋拂之能感觉到,在时章知道自己在网上被带节奏之后,情绪一直波动很大,上次在家里就发了点脾气,几乎不像平时他认识的那个冷静的教授。
在被时正霖找上门的时候,他都一直那么冰冷,现在这件事只是落在宋拂之身上,失态的却是时章。
宋拂之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希望能看到背后的缘由。
见宋拂之一直不讲话,时章声音更低了些:“你不在乎,不代表那些落在你身上的伤害会消失。”
“你的名誉、形象,这些主观的东西,可能都会被一个善于带节奏的人毁掉。你可能不在乎,但我替你在乎。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所以看不得别人污蔑你一丁点儿!”
宋拂之滞了滞,伸手抚上时章的颈侧,那里脉搏汹涌,跳得很快。
宋拂之揉了揉,拇指用力往下按了按。
他大概明白,时章在这个圈子呆了很久,见过很多事,把圈子里的名誉看得很重要,因为他用“章鱼”的身份做出了无数的作品,“章鱼”和“时教授”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宋拂之喜欢cosy,但刚进这个大世界,生活重心还在现实生活,把二三次元分得很开,所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不同经历,导致了他们不同的态度。
宋拂之声线稳定地开口:“我表现得那么不在乎,是因为我想用自己平淡的态度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这些人生气伤身。”
“我表现的不在乎,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我本来就留好了证据准备起诉,只是时教授动作太利落,轻易帮我解决了问题,谢谢你。”
在宋拂之平稳的声线里,时章胸腔起伏,渐渐的,起伏慢了一些。
宋拂之直视着时章,目光无限宽容,却也带着一丝锐利。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吗?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
宋拂之这样一问,直接让时章怔住了。
时章闭了闭眼,深呼吸。
他该怎么说,在网上看见有人诋毁宋拂之的时候,他的经就像在燃烧,理智被蚕食殆尽。
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冲动和失控仍然深刻地存在他的身体里。
高中那天放学的记忆仍然清晰。
时章像个卑劣的小偷悄悄跟随在宋拂之身后,亲眼看着他被小混混堵在墙角,那一刻,时章浑身的血液都像要烧起来了。
那时的宋拂之也像现在一样淡定,他完全没有反抗,也没有喊人,小混混逼他给钱,宋拂之直接把钱包拿了出来。
每次时章都觉得后怕,万一小混混拿完钱,还不满足,想对宋拂之施暴怎么办?做更过分的事怎么办?宋拂之那样云淡风轻,时章怕他出事。
其实小时候的宋拂之的做法是很正确的,只是时章关心则乱,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只有拳头和实力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他也想这样保护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后,宋拂之愈发成为一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时章强行禁锢自己多年的失控因子,却重见天光,抽枝发芽。
面对宋拂之的问题,时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该怎么告诉他,我在二十年前对你产生隐秘而丑陋的渴望,会偷偷跟着你回家,甚至在所有人离校后,在你的班级门口捡拾你扔掉的草稿本,收集到家里。看到有人靠近你、伤害你,我就难以自控奔涌的情绪——
儒雅内敛的时教授,要怎么向宋拂之展现这样偏执的自己?
该怎么展现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执念。
时章喉结颤动,看了宋拂之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只说:“因为我不想看到别人伤害你,一丁点都不行。”
时章逼近了宋拂之:“宋老师是云淡风轻的隐士,这很好,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掺合到这种事情里面去。但是如果有人伤害你,你至少要告诉我——我想做你的刀,为你出生入死。”
温千的道歉已经结束了,亮起的屏幕仍然跑满弹幕,房间里却异常宁静。
宋拂之深深凝望着时章,单手搭上他的后颈,一下下,用力地抚摸,像在与一头野兽交流。
时章或许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但是对于现在的宋拂之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宋拂之看着时章黑沉幽深的眼瞳,哑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因为这次刀子落在我身上,我还没疼,你先觉得疼。如果之后换成你,我也会比你更疼。”
“时章,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做你的刀。”
时章看着宋拂之,眼眶一点点红了。
宋拂之抱紧他,深深呼吸了一次。
两颗心脏贴在一起,剧烈而同频地跳动。
时章声音很哑:“我反应很激烈,突然就生气,拂之会不会觉得我很容易激动,不沉稳。”
宋拂之摇摇头,发梢扫在时章颊边。
“谢谢你时章。”宋拂之抱着他说,“你那么激动,大概也只是因为爱我。”
时章突然很想哭。
毛蕊花的种子在地底埋藏42年后还能生根抽芽。
宋拂之就像很久前飘到他这儿的种子,时章费尽心机地把它扔了、埋了,十多年不见天日,但是阳光一照雨水一洒,又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
虽然宋拂之还不知道自己曾在很多年前就对他动了心,但是时章这么多年来,隐埋在心底的那颗腐烂的种子,在这一刻真正地破土而出,茂密生长。
宋拂之让时章失态,也让他平息,是他的心之所系,也是他的力量之源。
是他隐秘的种子,也是他的阳光和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