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色如常, 没有受惊的样子?,裴行阙守了好几夜,见她没有惊厥噩梦, 才放下一点心。
“侯爷该庆幸我没惊厥噩梦, 不然?我真噩梦,抬手把你眼珠子?也攮瞎, 你该怎么办?”
梁和滟挂着手臂,漫不经心跟他讲笑话。
那?一簪子?刺下去, 她刺得问心无愧,也不太担心会吓到?裴行阙,叫他觉得自己太残忍冷血,那?合该是周贺欠她的。
只是裴行阙这么面色如常,还是叫她有点始料未及,反而有点好他怎么想?的。
在她预料和印象里,男人们?对这样的事情,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裴行阙坐一边,专心致志剥橘子?,他晓得她对吃食有点洁癖,因?此小心翼翼,只把皮扒开,不去碰里面的瓤,剥好了放在盘子?里,和别的吃食一起堆她床头,语气淡淡:“县主想?刺哪只眼?我提前准备好,听见动静就凑上来,到?时候不叫你落空。”
这个玩笑话就接得有点瘆人了,梁和滟摸了摸手臂,笑一声,盖过?去:“周家?和长公主府没来人吗?说来楚使也许多天没动静了。”
裴行阙垂着眼,继续剥橘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大?约他们?理亏,所以一直也没来兴师问罪——楚使来这里,总是有正事要办,不见得就专是为?我来的。”
梁和滟不觉得是这样,但裴行阙要避而不谈,她也懒得刨根问底,捏了片橘子?吃,尝一口,酸得要皱眉。
裴行阙瞥见了,伸手叫她吐出来,又拿茶水,要她漱口。
“我摔伤了胳膊,又不是要死了,没有那?么虚弱。”
梁和滟瞥一眼他干干净净的手掌,愣是把那?酸极的橘子?咽下去了,水倒是喝了,清过?口,抿了抿唇:“真酸。”
裴行阙笑,伸手捏过?那?个橘子?,尝了尝,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的确有点酸,是我不好,不太会挑水果,县主尝尝这个呢?”
他递来个新橘子?,梁和滟尝了,这个是甜的,他点点头,默默把那?个她尝过?一口的酸橘子?一整个儿吃完了,仿佛吃不出有多酸一样。
“侯爷日日在这里守着我,没别的事情忙了吗?”
这话讲出来,她就觉得不太好听的样子?,裴行阙没恼,专心致志给她剥核桃:“是有一点事情,但不太要紧,县主嫌我烦吗?不太想?看见我的话,我先出去一阵子?,叫你清静清静,好不好?”
这个话别人讲,就有点阴阳怪气的嫌疑,但裴行阙说得真心实意,眼温和地注视着她,正儿八经在征求她意见。
梁和滟吃了瓣橘子?,看着那?眼,有点不太忍心。
“侯爷的事情放在那?里,到?底悬着心,先去忙罢,我有些事儿要问问芳郊和绿芽,侯爷方?不方?便?把她们?叫来?”
她的食肆最近正修缮,她这两天不方?便?下床走路,但是看不见,总挂心。
裴行阙脸上没一点恼色,点点头,笑着讲好,然?后把东西放在她手能?碰到?的地方?,整整齐齐摆好了,站起身去叫人。
芳郊出去了,绿芽倒是还在,很快进来,三两步走到?梁和滟床边:“娘子?!”
她这段时间见着梁和滟都这个反应,梁和滟撑一撑头,裴行阙抿唇笑:“麻烦绿芽姑娘照顾县主了,我去半点事情,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
绿芽点头,说好。
裴行阙出门?去了,梁和滟叹了口气,捏着衣服,慢慢问了她一些门?面修缮的事情,半晌,她撑着头,又问:“这里头,长公主府或周家?,来人了吗?”
她头几天被那?药影响,大?半时间都在睡,醒着的时候也昏昏沉沉,实在有点不问世事的意思,适才裴行阙讲的话,她又有点不信,觉得梁韶光和周贺不可能?按捺着不动。
“来是来了,只是不晓得侯爷跟他们?讲了什么,气势汹汹地来,又满脸怒色地走了,倒是一直没有出什么事情。”
梁和滟皱了皱眉,凑得离绿芽很近,低声:“你觉不觉得,侯爷近来有些怪?”
“怪?”
绿芽眨着眼,想?了想?,半晌,摇摇头:“这倒没有,怎么了,娘子?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吗?”
梁和滟也不晓得该怎么讲,只是总觉得似乎自裴行阙得知他幼弟的死讯后,他就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儿起来,但她从前对裴行阙关注得实在不多,因?此眼下要说究竟哪里怪,又讲不清楚。
天色渐渐暗下去。
长公主府里,梁韶光脸色寡淡,听人跟她禀报事宜,侍女埋着头,讷讷说着:“那?…那?间屋子?,已经清理过?了,都按殿下吩咐的,家?具铺设,地板窗台,一应都更换了。”
“嗯。”
她淡淡嗯一声,捏着茶杯的手指却用力到?指节发白,近侍的女官小心翼翼地抬头:“殿下……”
下一刻,咣当?一声,那?茶杯被砸碎在地上。
“好啊,好啊!”
梁韶光的脸冷得像冰:“裴行阙和梁和滟这两个人,哪里来的本事和胆量,在我府里做这样的事情?!”
她的人是在柜子?里发现了昏死过?去的周贺,他被五花大?绑,囫囵地团进去,眼里还正流着血,狼狈不堪。
他伤成什么样子?,她才不在意,她只嫌弄脏了她屋子?,恼得厉害。原本心气就够不顺,梁行谨酒醒后,晓得那?事儿没成,还明里暗里讽刺她一顿后,当?着一群侍奉人的面拂袖而去,更叫梁韶光心里不忿,颜面大?失——她原本安排得好好的,谁叫他贪杯醉酒,没拖住裴行阙?!
她还从没这样翻过?船,吩咐人去定北侯府兴师问罪,那?裴行阙却还敢对她的人大?放厥词,一通威胁之语。
梁韶光从来倚仗权势,自视甚高,被人把脸面踩得这样狠,还是第一次!
她脸色铁青,听着外面低低的啜泣声,更恼火,抄起一个美人觚又扔出去:“叫外头周家?人别烦我,怎么,他们?家?多了一个废人还不够,想?再添几个?!”
这就是叫她更恼火的事情了,梁和滟和裴行阙把周贺折腾得够呛,周家?那?群废物堂而皇之去兴师问罪不成,反过?来找她哭喊撒泼。
她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心里恨得厉害。
外头人声很快消弭,她被女官抚着脊背,顺着气息,脸色依旧发青,恨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