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蘑菇捏得稀碎。
趁着这机会,梁和?滟微微偏头,问裴行?阙:“京兆尹怎么直接来了?”
裴行?阙抿了抿唇,笑一笑。
“陛下听说了这事情,叫京兆尹仔仔细细查一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梁和?滟晓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抬眼看?裴行?阙,可他?只一副气定闲的样子,微微笑着,正垂眼注视她,和?她目光触上的时候,眼更弯,很和?煦地笑。
温和?平静。
但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显然不是?这个,梁和?滟站起身,瞥一眼周夫人:“太医还是?去看?看?,若真是?吃我那里的东西吃坏了,那我必不推诿,若不是?,这事情,可就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了。”
她脾气不好的事情满屋子人都晓得,面面相觑间,清源大师朝着太医双手?合十:“您请。”
太医回?头,看?京兆尹。
两个人都面如土色,很萧条落拓地去了。
裴行?阙挨在梁和?滟身边,不讲话,就在那里静静站着。
这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弯弯绕绕,外人看?来,也只是?一间不怎么值钱的食肆,就算是?被砸了招牌、惊动了皇帝,到最后水落石出,梁和?滟也不会得到太多补偿,银钱或许会赔给她的,可她这么多年的心血,积攒许多年的名声,被砸毁了,又?怎么赔给她呢。
无论怎么样,她其实?都注定要吃亏的。
梁和?滟垂着眼,等太医和?清源大师回?来。
她沉默着,似乎这件事完全没影响到她心情一样,一边的京兆尹倒是?眉头紧蹙,周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他?们这一屋子人,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站在这里,为了一点污糟的烂事儿,为了一盘蘑菇。
只有?裴行?阙垂眸,很认真地看?梁和?滟,一眼也不肯错开?。
周贺原本就没什么事儿,太医过去也没用,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梁和?滟盯着手?指,听完结果,冷冷笑一声,极讥诮:“那这事情,轻易可就过不去了。”
京兆尹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县主准备怎么办?”
梁和?滟看?他?一眼,笑一声:“你是?京兆尹我是?京兆尹?我门面被损毁,这是?第一桩,周三公子恶意构陷我,这是?第二桩,难道我朝没有?律法吗?您按照律法办事儿就行?了,怎么还要问我的意思?”
“哦——”她笑一声,瞥向周夫人:“做下这事情的是?周家的家奴,说不定是?家奴为主子着想?,体贴主子,自作主张,去把我门面砸了,是?吧?”
尘埃未定的时候,她讲话还客客气气的,此刻尘埃落定,她还是?占理的,说话再?那么客气有?什么用,梁和?滟站起来:“周夫人不会准备跟我说这个吧?”
周夫人咳一声:“县主玩笑呢,这事情,我怎么晓得,我和?三郎虽说是?母子,但他?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有?事儿,也不和?我商量呀,不然,等我家夫君回?来,您再?细问他??”
梁和?滟冷笑一声,唇抿起,讲话冷飕飕的:“这事情总和?周公子有?关系,我倒想?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招致这样的无妄之灾,还请京兆尹帮我仔细问问清楚,那几个动手?的家仆也是?——哦,说起来,我那食肆里可是?有?人被打伤了的,纵使手?下人恶意伤人,又?该怎么判?京兆尹熟知律法,不会误判轻判的罢。”
她一句追着一句,京兆尹只来得及应是?,梁和?滟说完了,攥袖里的单子往桌上一拍:“无论如何,周家的家仆无故打砸我铺子、伙计这事儿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周夫人主持中馈,这事儿应该不用去问过你家夫君了罢?所有?款项,我已都写清了,请您一一先给我结了罢。”
周夫人恨不得早点送走她,且那钱数目也不大,掏出来也痛快,梁和?滟接过钱,很认真地一枚一枚数过了,然后把那钱交给身后芳郊:“既然这样,我等京兆尹大人的消息。”
说着,她抬一抬手?,跟裴行?阙一起出门去了。
清源大师自然也一起出来,京兆尹满脸苦涩地捏了捏袖子里的蘑菇,想?,干脆他?自己兑点水,把这些?劳什子吃了算了。
梁和?滟出了周府,自然要先谢过清源大师,大师只笑眯眯的,对?她双手?合十:“小施主,说好了的,那菌子记得送我一盘。”
说着,也不多话,飘飘然去了。
梁和?滟盯着他?背影,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的也太多了,她看?裴行?阙:“陛下就算知道这事儿,没道理京兆尹亲自来查,只怕越敷衍才越好,侯爷是?怎么叫陛下知道的?”
“楚使来访,只见我却不见县主,我总要替县主解释一番县主怎么没有?来,一来二去的,也就讲明白了。”
梁和?滟听得眼皮一跳,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晓得皇帝为什么要这样重视这事情了,她错愕地看?着裴行?阙:“楚使来访,你就讲这个事情?”
裴行?阙只是?笑。
梁和?滟微微皱眉,有?点看?不太明白他?。
京兆尹办事并不快,又?牵扯到许多卷宗,层层审阅,许多事情都有?各方掣肘,梁和?滟一时半会,没等来京兆府的消息,倒是?收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梁韶光的请帖。
她皱眉,不太痛快,想?起上一次赴梁韶光的宴,她第一次见裴行?阙,就是?那一次,她原本打算好的路被岔开?,狠狠推向另一个方向,被迫和?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上凑在一起,过了要一年。
她抬头,裴行?阙正撑着头,看?差不多的一封请柬。
“水仙花宴。”
梁和?滟捏一捏那纸页:“我这个小姑姑,好像也没有?这样风雅。”
她直觉这事情有?诈,毕竟梁韶光虽然一年三百六十天,能凑一百八十场宴,但等闲是?绝不会请她的,她对?上次那一场宴会还很抵触,此刻眉头皱着,很想?拒绝。
但是?不行?。
送信来的女官似笑非笑的,言谈间问候了许多句她阿娘。
无外乎是?知道阿娘是?她软肋,于是?总是?拿捏。
老套却好用。
想?了想?,她扔下那请帖:“算了,去罢,总不能再?赐一桩婚给我。”
裴行?阙抬眼,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