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颖笑得畅快,她顺势翻开了面前的考生信息表,找到林云笙的那一份,拔开笔帽,低头写上了几句精而切的批语。
她虽然没办法立刻辨别,林云笙刚才讲述的内容是否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明显自己手边这位已经病入膏肓的大男子主义者更叫人讨厌。
江颖年过花甲,早就失了从前的热血沸腾。
可偏偏一个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该在放下了的念头,如今却又借由林云笙历历可见地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想拍一部摒弃所有社会模板,真正具备女性表达的电影。
哪怕耗尽心力、掏空半生积蓄,被污诟、被千夫所指,她通通都不在乎。
江颖想告诉千千万万后来者,不要仅仅只是为了把女性的魅力,装进潘多拉的盒子里,就牺牲自己的工作、放弃自己的梦想,然后带着理所当然的奉献精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不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既定的生活目标,我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眼见身旁的考官恼羞成怒,又要对林云笙进行无意义地发难,江颖径直打断了对方,转而问道:“林云笙,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契机,开始关注到耽美文化与女性表达之间的联系呢?”
林云笙垂下眼帘,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一直有涂护甲油的习惯,因为它能让我的指甲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说罢,林云笙大方地举起手,向江颖展示起自己的手指,甲面上干净油亮的反光依稀可见。
“可它总会为我招来许多蜚议。”
毕竟一个男生去涂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符合大男子主义的刻板印象里对于男生要具备的“阳刚之气”。
“但后来,我们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主动来跟我搭话,”林云笙笑了,“她们让我别理那群冷嘲热讽的男生,说我亮晶晶的指甲在她们看来其实真的很漂亮。”
“是先有几个女生,她们用善意的目光注意到了我。”
“我因为她们,看到了更多。”
在听完这一切的瞬间,陆钧行的眼前接连浮现了许多画面。
那捧盛放的向日葵,与林云笙一起闲逛夜市的晚上、当初为了角色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涂抹指甲油的自己、还有他第一次看完《女人,女人》的剧本时,从眼眶里倾泻而出的泪水。
陆钧行突然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我、那我十三岁在江导电影里扮演的男孩……”
白昊点了点头:“他的角色原型就是林云笙。”
为林云笙涂指甲油的画面,不断在陆钧行的眼前浮现。
他想到林云笙那双漂亮到令自己失语的手、想到林云笙仔细询问自己如何涂指甲油的模样、想到那抹低调漂亮的裸桃色,最终借由自己出现在林云笙的指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