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不时回头,看到小姐看得很认真,手指还抚着上面的字。
“小姐的字写得真好。”青雉说,“家里人都这样说,连三公子都说……
话没说完,青雉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还什么家里人,还什么三公子,以后这都是仇人了,她怎么在小姐面前提这个。
小姐似乎没有听到最后半句,手指轻轻抚着图纸,点点头:“是很好。”
青雉松口气,不再多说,牵着瘦驴加快脚步。
黄昏时分,青雉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座草堂,就在大路旁,湖水边,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一层金光。
但真走近了,金光散去,只余下满目破败。
三间屋子并排,屋外残留篱笆桩的痕迹,篱笆都已经不见了。
门窗破败,杂草丛生。
比她们一路上经过的破庙还要破。
小姐的家,真的是,不像家……在草堂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难过,小姐,其实是没有家的人了。
“还不错。”身后有声音说。
青雉忙转身,看到小姐下了车,她忙扶住。
小姐反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从左到右透过窗户看三间屋子,一间应该是起居室,一间应该是当初小姐外祖父教书的地方,另外一间是厨房,土灶还在。
“这屋子修得很好,很结实,外表看起来破败,但连风雨都不曾侵袭到内里。”小姐说,手轻轻拍了拍门窗,“只要把门窗换一下,清扫一下,就可以住了。”
她又轻轻嗅了嗅。
“屋子还用了药料,蛇虫不侵。”
这样吗?青雉探头看内里,果然见屋顶完好,地上没有漏雨的痕迹,蛇虫有没有,不进去看不出来,不过,她也用力嗅了嗅,的确没有那种长久不住人的腐败气息。
“果然小姐的家,小姐最熟悉。”她高兴地说。
小姐看着草堂,说:“我也不熟悉。”
这话青雉听了也不觉得太怪,小姐在陆家的时候很少谈及自己,只跟她提过一句,是母亲病重过世才来外祖父这边。
来了没多久,就被大老爷接走了,所以对这里也不太熟吧。
青雉不再多问,看着门上的锁:“小姐,你有钥匙吗?”
小姐嗯了声,但并没有拿出来,而是抬眼看向旁边的小山。
“先去看看墓地。”她说。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亲人都不在了,墓前也是心安处,青雉应声是,没有再问小姐身体可能行路,小姐走不动,她就把小姐背上去。
小姐并没有让她背,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一手扶着她,一手拄着竹棍,慢慢来到了半山腰。
转过一道很明显人工修葺的小路,在一片绿竹中看到了两座小墓碑。
青雉小心地扶着小姐在墓前坐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便低着头去清扫墓前的枯枝落叶,眼角的余光看到小姐没有哭,而是安静地看墓碑。
“越老人。”小姐轻声说,念出墓碑上的名字。
这明显不是真名,青雉也不由看向墓碑,没有生平没有来历,唯有三个字。
“越女。”小姐又看旁边的墓碑。
这就是小姐的母亲吗?青雉看着墓碑,亦是那样的简单,一个人一生只留下这两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我将来写……的声音说,“越,小女?”
青雉莫名有些想笑,但这根本不好笑。
越老太爷是只有一女吗?越母只有小姐一个女儿吗?小姐的父亲……
小姐在陆家只有小名,没有姓。
没有姓氏,对一个人来说,就没有家没有族没有其他亲人。
人活一辈子,无名无家,山上一座孤坟,太难过了。
“小姐。”青雉说,“你叫阿七,这就是名字。”
就算是母亲唤的小名,也是名字。
小姐转头看向她,轻轻摇头:“不是。”
不是?青雉愣了下。
“是七星。”小姐说,手抚了抚脸颊,“名字叫七星。”
七星?小姐的大名原来叫七星啊,青雉惊讶又欢喜。
“这个名字真好听。”她高兴地说,又好,“是北斗七星的意思吗?天上星啊——”
青雉抬头看天,此时天色渐晚,但尚未能看到满天星,又看夕阳下墓前端坐的小姐,乌发垂肩,眉如远山,目似点漆。
她不由说:“是说小姐像星星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