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北洲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轻语道:“至少不能在这里说。”
虽然江归荑心知肚明,一旦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话题就再不会被提起,易北洲再也不会说了,但她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而是同样拿起一张面巾纸,将双手的五指擦得干干净净。
注视着纸巾上的清晰印花,江归荑突然又开了口:“你会把林邱实的实验和计划完完整整一丝不漏的汇报给联合政府吗?”
易北洲的眼睛含笑,手指在江归荑面前从左到右一划,在江归荑条件反射眨眼后,他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全部汇报给联合政府自然是不行的,这会让联合政府手握一个重大的把柄,很有可能直接强制取消西京基地的研究权限。
全然隐瞒也是不可行的,不说蟒蛇变异种闹得那么大根本瞒不住,对于蟒蛇破坏的基础设施,基地还需要向联合政府申请临时补助。
那么究竟要透露多少,隐瞒多少,就看易北洲如何和联合政府方面斡旋了。
晚饭后,二人照常道别。
气氛仿佛一切如常,江归荑却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临走前,易北洲的目光落在江归荑的脸上,不舍得移开似的,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合上了嘴。
江归荑深吸了口气,微笑道别后先行转头离开,走出几步后,她仍能隐隐感受到易北洲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专注而黏着。
她知道,直到她的背影离开他的视野,他才会掉头离开,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
可是,假象终究是假象而已。
就像那在谎言和真相之间黏连的玻璃纸,轻轻一戳,就碎了。
那日他冲进地下室,然后紧紧抱住了她,在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放任自己迷失在这段感情中。
姑且相信他的追求吧,又能怎么样呢?
她对自己说。
但今天这一幕,彻底撕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原来,不仅是她尚有保留,就连易北洲,在表面坦率之下也竖起了高高的心防。
她并不怪他,毕竟,她能理解他的疑虑。
正如她也无法对他和盘托出一切一样。
只是,从未有一刻如当下般让她意识到,在末世的隐秘过往被连根掘起、大白于天下之前——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晚间,研究院。
按照安排,研究员们明天才会返岗上班,因此虽然研究院一楼的灯依旧亮着,但江归荑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她直接上了二楼,走到203办公室的门前,惊讶地发现,从门缝中竟透出幽微的光。
她推门进去,见房中之人正是覃吟。
覃吟正在桌上的文件上写写画画,长发微卷披于脑后,在台灯的光下闪着光泽。
见她进来,覃吟也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到桌上,笑道:“你怎么来了?”
江归荑没说她的来意,而是眼睫低垂,悄悄打量了一眼覃吟复又落下,抱歉道:“对不起……”
她的眉眼本来就是精致而娇柔的,此时配上这么一副惹人怜爱的情,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会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原谅她。
覃吟瞬间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气氛沉寂了几秒,她才开口,语气极为轻缓:“你是有理由的,这也没什么……毕竟如果是我的话,若猜到林邱实做下此等恶事,也必然会拼尽一切也要深入调查的……”
“……”江归荑抬起头,撞进了覃吟温柔的眼眸。
“只是,我依然希望,这种事不要有下次了,孤身一人行动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能理解现在的你无法对我交付所有的信任,不过,要是有下次的话——”
覃吟轻轻笑了,眼真诚:“我希望你能对我多一点信任。”
江归荑郑重道:“谢谢您。”
她的目光投向覃吟桌上摊开的文件,问道:“这是什么?”
却不料覃吟面上一赧,支支吾吾道:“一些资料。”
江归荑心中怪,一脸“你刚才还让我信任你”的表情。
在江归荑的灼灼目光下,覃吟一摊手,脸上浮上几分无奈:“还不是为了你?上次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说,要推进研究院的研究进度。后来林邱实的事情又耽误了这么多天,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呀!”
闻言,江归荑的瞳孔微微扩张。
覃吟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叠已经看过的材料推向江归荑,示意她接着看,随后继续阅读着自己手上这本研究记录。
虽然江归荑已经入职研究院有一阵子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坐下来细细地阅读着一份研究报告。
这份研究报告很关键,正是这个实验,才得到了活体变异种能够污染其他生物,而死亡的变异种样本不具有污染性的里程碑结论。
但令人意外的是,该实验的研究者虽然通过大样本的跟踪观测得到了这个结论,但并未提出引起结论发生的可能原因,就连猜测也没有一个。
如果能研究出为何活体变异种能够污染,而死体变异种无法污染,就必然能够引出关于畸变原理的猜想,从而接近众生畸变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