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好了兔子的轮廓, 换了朱砂笔, 最后画兔点睛, 自己瞧了瞧,颇为满意,然后召过人来, 让人将画送去了广储司。
徐勿亲自拿着那画往广储司走, 迎面碰上个身影, 已经避之不及,只得迎上去笑着打招呼:
“师父, 您老安好?”
迎面过来的是宫中的掌事大太监——徐良。
徐勿是他在北燕一手带出来的,名字都是他给改的, 和一群同辈小太监都跟他姓徐。
如今小太监们长大了, 最有出息的一个就是徐勿, 在萧铮面前很得脸, 但是徐良见了他, 面上没有高兴的表情, 面对徐勿的殷勤招呼, 只是冷哼一声道:“我眼瞧着你回身要躲我, 做这谄媚脸子给谁看?皇帝陛下看得, 我这老东西可是不配。”?0??0?2?0?5?0?7
徐勿忙陪笑道:“师父您这是哪的话, 我怎么会躲您呢, 是陛下叫我办差,我寻思抄个近路,见师父您过来了,这不赶紧来请安。”
徐良很是仔细瞧了瞧他,阴阳怪气道:“徐勿啊,我瞧你是越长越像那魏人呢。”
徐勿是北燕人,但他跟在萧铮身边,萧铮要抬魏人地位,娶魏人皇后,他长伴君侧,敢有一丝偏向北燕派恐怕都活不到今天,因此他刻意和太后那边的人,包括徐良都保持距离,看见了都绕着走。
他这个位置注定是里外不是人,不过也无妨,皇帝觉得他是个人就行,只是像今天这样和徐良迎面碰上,少不了一些尴尬。
但徐勿嘴甜,只管笑着道:“师父,我今日着人在住处炖了一坛好肘子,到了中午,必已经软烂适口,正是师父您下酒的最爱,想着给您送去孝敬您呢。”
徐良也知道徐勿必须为皇帝马首是瞻,也不往深了说,见他此刻低服做小,心里也平衡些,便道:“别怪师父脾气差,只是最近诸事不顺,师父我以后怕要仰仗你才能吃口肉呢。”
徐勿大概知道他是暗指什么。
薛采仪升了总领尚宫之后,与徐良算是平起平坐,她刚一上任就查起了尚宫局的账目,按说,尚宫局的事和徐良无关,但之前因着中宫无主,一直是太后在管理后宫,宫中无论宫女太监都从手上的活计里抠些油水巴结孝敬给徐良。
可如今凤印有了新主人,薛采仪又是和皇后一条心,她上来把规矩的绳子一勒,那些给徐良的孝敬钱就缩了水了,所以徐良才在这说自己吃不上肉了。
徐勿只是装傻:“师父对我们这么好,那兄弟们都排队孝敬,您定是看不上徒弟这口肉,但这是徒弟孝心,您不能不让送,炖好了我就给您送去。”
徐勿奉承完毕,和徐良分开,往广储司去了,徐良反身回了住处。
到了晌午,徒弟的炖肘子果然送了过来,炖得着实是好,一开坛盖,香味四溢,徐良刚要动筷,听见外边清脆一声:“徐老爹,是什么这么香啊?”
进门来的正是荻珠,她拿着一小坛桑葚酒:“太后娘娘叫我赏您的。”
荻珠是徐良瞧着成长起来的,伺候太后的大宫女管他叫一声老爹,他十分受用,谦虚道:“太后哪里有功夫想着我这低贱人,定是荻珠丫头你给我留的。”
荻珠笑着看一眼桌上的炖肉,道:“呦,这是哪个好徒弟孝敬您的,配这酒倒正好。”
徐良哼一声:“徐勿那六亲不认的臭小子。”
荻珠道:“老爹也别怪他,他都是顺着陛下的意思,陛下这会叫那魏女迷昏了头,听她的话提了个魏人总领尚宫,徐勿哪敢逆着皇帝行事,和咱们亲近呢?”
薛采仪严管尚宫局,荻珠少不得受影响,不知碍着她多少好处,正恨得牙痒痒,此时提起来,面色很不郁:
“薛采仪不过是靠着皇后对陛下的狐媚术,花无百日红,等国丧一过,太后做主,选一批新的美人进来,一个没根基的皇后能坐的了几天宝座?”
……
封后大典三日辍朝期过,萧铮重新复朝,又忙碌起来。
云舟按规矩也必须去拜见太后。
宁和宫里还是老样子,皇后头一次拜见,太后也没有推脱的道理,所以荻珠一路将云舟带进宁和宫寝殿里。
云舟穿戴了皇后的常服,戴了小些的凤冠,给太后行礼,稳稳当当,浑身珠玉无一处碰响。
“臣媳给太后娘娘见礼,祝太后万寿千秋。”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既然做了皇后,就该做女子的表率,大婚后何故在昊天宫中逗留不去,朝臣已经有不满的声音,你要顾虑皇帝的体面。”
云舟心中腹诽,她倒也想给萧铮体面,可惜他自己不要……
但面上还是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
荻珠此时上了茶来,太后撇着茶沫道:
“现在宫中没有别的妃子,你也没什么要管的,今日得闲,你有孝心就帮哀家把庆岁要烧的经抄了吧。”
寝殿外间书案上已经备好了纸笔。
孝字当头,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云舟走到外头去,挽了袖子开始抄经。
一篇心经不长,但耐不住一遍又一遍,太后不赐座,云舟只能站着。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云舟的腿和手腕都有些发酸。
荻珠倒是上了茶水,但想她不会站着喝,也是摆设。
然而云舟就这么站着把茶碟端了起来,吹着茶水的热气。
隔着雕花镂屏,云舟余光能看见太后扫来的眼锋,但她视若无睹。
难道渴了还不许喝口水吗?
就着喝茶的功夫,云舟左手执碟,趁机歇了歇右手腕。
当她放下茶盏再次执笔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传话,声音不小,传到了殿里来。
“凤梧宫那头送来许多年节用的东西,请皇后娘娘回去过目。”
荻珠一边迎出去一边朗声道:“凤梧宫的人还有没有规矩?在宁和宫里喧哗,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