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叫了她的小名“粤粤”,问:“你快到站了吧?”
“快了,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你和妈妈先吃晚饭,随便给我留点菜就行。”
“我们还不饿,等你回来一起吃。”外婆笑着说,她告诉她,“对了,岑岑知道你今晚到海城,他说下班接你一起回来。”
岑岑,梁和岑,住外婆家楼上,邹楠粤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从小学习成绩就好,经常考年级第一,却不是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是很松弛那类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大学在国内 top 高校读的,后来出国读研,念的商科,毕业后在华尔街工作了一段时间,今年才回海城,外婆摔跤后还是他送去医院的。
小时候他们关系挺好的,还有同一栋楼的喻柏林,邹楠粤比他俩小一岁,跟他们念同一届,两个男生很照顾她,上下学带着她,也愿意叫上她一起玩。只不过后来高中她回了户籍所在地, 过年的时候才到外婆家,而从十六岁到二十来岁,是大家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逐渐形成的重要阶段,他们在这个阶段没有一起相处,慢慢变得陌生,再加上长大后有不同的生活规划,春节期间也难见一面,说起来,她和他们最少也有三年不见了。
梁和岑选择回海城发展,邹楠粤倒不意外。海城是国内新一线城市,而且是新一线城市的前列水平,奔着一线城市发展,正在大力引进人才,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用麻烦他了,我下了车直接坐地铁回来。”尽管小时候玩得很好,但长大之后不再维系友谊,交情变得很淡,彼此都说不上几句话,邹楠粤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和梁和岑自在相处。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忘了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等会儿叫他一起吃饭就行了。”外婆说,“我估摸着他已经到高铁站了。”
这时候手机提示新的来电,是陌生号码,联想到外婆的话,她猜测可能是梁和岑打来的,于是给外婆说了一下,挂断并接听道:“喂?你好。”
那边大概正要开口,听到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说:“粤粤,是我,岑岑,今年回国新办的号码。”
邹楠粤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存一下,刚才外婆说你要来接我,方便吗?”
“我已经到停车场了,你是 7 点 23 分到站,对吧?”邹楠粤外婆说她 7 点半左右到,他查了一下江城到海城的班次,那个时间段,7 点 23 分有一趟列车抵达。
“对。”邹楠粤说,“你还得等我一会儿。”
“没事,我早到了。”梁和岑笑,他问她,“你的微信不是这个手机号注册的?还是关了手机号添加方式?”
“我关了。”邹楠粤也想起两人还不是微信好友,便说,“我加你吧,可以通过这个电话号码加你吗?”
“可以。”
两人不再多言,挂断后,邹楠粤把他的号码存为联系人,并搜出他的微信,发送添加申请过去。
梁和岑下一秒就同意了,并说:【我在出站口等你。】
邹楠粤回:【好。】
9:23,列车准时抵达站台,邹楠粤随着人群往检票口走。
她和梁和岑不见面的时间更长,上一次还是大四上期的那个春节,饶是如此,她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他。就算他们素不相识,如果在没有走的情况下,她也会首先注意到他,他穿着黑色风衣,笔直挺拔地站在外面,不论是面容还是身高,都挺出众的。
梁和岑也看见邹楠粤了,他立刻朝她露出笑,并抬手挥了一下。
第二章 无声的拥抱
邹楠粤通过安检,梁和岑迎了上来,她正欲开口,他张开双臂,下一秒,她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的风衣质地精良,触感柔软,身上有股冷冽的木质清香,猝不及防的陌生感官令邹楠粤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肢体僵硬,不知道作何反应。
梁和岑用力地抱了她一下,这是他看到邹楠粤才冒出来的想法。
他听说她爸爸出安全事故去世,知道对她而言一定是这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安慰作用不大,他本不打算提,因为这还是一道崭新伤口,他不愿冒昧触碰,鲜血淋淋的,太疼了。
可是,刚才他在汹涌人群里发现邹楠粤,他们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眼里一点光也没有,整个人意志低沉,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于是当她走近,他给了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等到他放开她,极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并说:“走吧。”
邹楠粤终于意识到这个拥抱的纯粹意图,她眼底一热,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怔了两秒,才提脚跟上。
她说:“对了,上次谢谢你送我外婆去医院。”
“客气,就别说小时候你外婆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大家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尽情谊,还值得你特意道谢?”梁和岑说。
邹楠粤思索片刻,实在找不到语言,就附和了一句:“你说得也是。”
“林林出差去了,周五回来,到时我们聚一下。”梁和岑转头,“十一年了吧?我们又可以组团行动了。”
读书的时候,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只不过代表着她与他之间悬殊的学习成绩,等到步入世俗社会,同龄人之间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不过短短几年,就划出财富地位的鸿沟,他们已然眼界不同,思想层次更是不在一个维度,恐怕难以保持共同话题,再像小时候那样从早到晚在一起玩耍,大约是不可能的。
即便只是他的一句客套话,邹楠粤也承了这份善意,她点了下头:“到时候看。”
到了停车场,梁和岑按了一下车匙,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奔驰短促地响了一声,前后车灯亮起。虽然邹楠粤并不了解车系,仅凭外部漂亮到和旁边几辆车差别明显的漆面,就能断定这辆车价格不菲。
梁和岑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塞进去,他见邹楠粤没有上车的意图,帮她拉开副驾驶车门:“想什么呢?”
邹楠粤坐进去,车里内饰的品质更加印证他这辆车的昂贵,她刚才只是在想,又一次知道有同龄人混得很好。出了学校,大家的差距都有了实体化的衡量标准,最直观体现在房子和车子。当然,这次这个同龄人就来自于身边,让这种认知更深刻一些。
其实上学那会儿,邹楠粤的成绩也说得过去,她不是天赋型选手,但足够勤奋,没有达到名列前茅的程度,但是也在中等偏上的名次。她是认可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所以用尽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还算不赖的大学。不过当她毕业后,她发现同龄人之间的有些差距是与生俱来的,仅凭勤奋和努力根本追赶不上,有时候感到崩溃不想伺候这份破工作,她会进一家福彩店买刮刮乐,心想要是有天能中一百万就好了……
想到一百万,邹楠粤的心刺痛了一下,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再也不做中一百万奖的异想天开的梦了。
梁和岑也上了车,见她呆呆的,似乎陷入了某种悲伤的情绪,稍作犹豫,便倾身过去,想替她系上安全带。
邹楠粤明显被吓一跳,她连忙说:“我自己来。”
梁和岑便放开手。
车子启动后,自动连上蓝牙音乐,歌播着,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他们的情况,有很多话题能聊,但是邹楠粤实在没有交流的心力。
梁和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她以后就待在海城了,什么时候不能叙旧?来日方长。因此他没有主动找话题,让她打起精来应付他,他给她避免开口的空间:“累了可以睡会觉。”
邹楠粤松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