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欲哭无泪:“我也知道坐庄家不该点铳。”
“可我真的不知道哪张牌该打,哪张牌不该打。也别说赢钱,只要不输,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坐在翠翠身边的芫娘,至此轻蹙起眉头。
这些时日为着学写字,她跟陆怀熠实在学了不少不大正经的东西。
虽说次次都是陆怀熠这大爷赢她的钱,从来没有她赢的份儿,但如今坐在牌桌子前头,她才发觉自己竟也能瞧出些门道。
更何况鸿运坊的人说陆怀熠赌一把就能赚来十几两银子,想来他定然深谙此道。
马吊她没打过,但她听陆怀熠于她提起过。
骨牌分四门,花色有十万贯,万贯,还有索子和文钱。要通过抽牌和出牌,凑出特定的花色组合,便能算是胡了。
这些时日双陆和朝京打马格玩过几次,宣和牌也推过,想来这些骨牌自也万变不离其宗。
思及此处,芫娘抿抿唇略作思索:“或许,有个人能教得了你。”
翠翠一怔:“芫娘,你说的可当真?是谁?”
芫娘沉声道:“六爷玩这些东西是手到擒来,只要他肯教翠翠,翠翠学上几手便自然不必再愁日后受狗春儿的活罪。”
“六爷?”大家面面相觑,“你是说跑三步就喘得要死要活跟丢了魂儿一样的那位?”
翠翠也登时瞪大了眼:“对啊,我怎么把六爷忘了。”
“六爷先前就拿钱解过咱们的燃眉之急,他随随便便就能拆鸿运坊的千,何况还能……那还不比鸿运坊的大博头厉害?打起马吊来,定然也是不再话下。”
“可他是京城里头来的官爷,瞧着便要比旁的人多几分傲气,若是他不肯教我怎么办?”
芫娘垂下眸暗暗思索起来,翠翠的担忧不无道理。
更何况她一贯唾弃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即便是在陆怀熠跟前,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不过如今翠翠命悬一线,她也实实在在想不出旁的好法子来了,只能抛下往日的顾忌,硬起头皮找陆怀熠一回。
她一面儿想法子,一面儿权衡着利弊。
陆怀熠虽游手好闲,可也的的确确教她写字,给她细细讲升官图上的衙门官职,更在听闻姜禄的所作所为之后毫不吝啬鄙夷的言语。
芫娘虽瞧不惯他平日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但细细想来,却也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觉得他像坏人了。
陆怀熠出身与她们有天壤之别,却从不见得将人轻易便分作三六九等。凡事只要能让他开心,那他便从不吝于帮人。
芫娘咬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
她的目光悉数挪到翠翠身上:“我去找六爷,他一定会肯的。”
“果真?”翠翠眼前一亮,恍惚登时充满了希望,“可我同六爷不熟,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
芫娘咬着唇点点头,便请红芍寻来一副骨牌:“现下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
翠翠忙不迭点点头,一时连声音都有些模糊起来:“好。”
“别怕翠翠,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芫娘一只手抱住装着骨牌的箱子,另一只手牵住翠翠,又带着红芍几个人,便往远萝楼外头走去。
陆怀熠买下的宅院虽不在白玉巷,可离远萝楼也算不得远。何况先前翠翠跑前跑后,如今再来,大家自然都是轻车熟路。
彼时夕阳西下,澄光在街巷里撒下一片金黄。
芫娘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冲着院子里唤一声:“六爷。”
目所及处,陆怀熠坐没坐相,一条腿搭靠着椅背,歪歪斜斜躺在椅上,手里逗弄着瓦罐里的蛐蛐儿。
见着芫娘和翠翠红芍她们进门,他却也仍旧无动于衷,只懒洋洋地瞟一眼芫娘:“嗯?这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我怎么还活着呢?我还当我已经饿死了。”
芫娘抿了抿唇角,搁下手中沉甸甸的骨牌箱子,随即进厨房里端出清晨研好的姜汁。
牛奶加糖稍煮一阵,便被芫娘一股脑都冲进姜汁里头。才一会功夫,碗里头的牛奶竟凝结成了酥酪般晶莹的软冻。
她又舀些先前便腌好的糖莲子在上头,满共没花上一刻功夫,便将碗端到陆怀熠面前。
“六爷莫生气,是你先前说想打马吊来的,我给你找来几个牌搭子,耽误了时辰。”
“你教翠翠她们陪你打两圈,吃些点心。我现下就去备饭,晚上要吃什么?”
“你说什么?教翠翠打两圈?”陆怀熠像是来了兴致,便撑了撑上半身,冷飕飕笑一声。
“我记得谁好像说过,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她碰都不想碰来着?如今怎么还要寻牌搭子过来?”
陆怀熠满声揶揄,看好戏似得朝芫娘挑起眉梢,人更是瘫在椅上无动于衷:“诶,你记不记得,那话到底是谁说的?”
芫娘赔上几分苦笑。
“我错了,六爷心地慈悲,大人大量,本事大得能上天去,就不要同我这种字都识不全的小女子计较了吧。”
言语之间,她还不忘将盘盏往陆怀熠跟前推一推,委屈巴巴道:“这蜜腌莲子姜撞奶好香的,当赔罪的行不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教教翠翠吧。”
陆怀熠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