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度秋似乎早有预料,无可奈何地对其余人道:“跟他下去吧,速战速决,柏志明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老周,你们守在外边负责望风。”
他都发话了,其余人只好跟着纪凛,小心地走出藏身之处。
虞度秋刚要动,手臂突然被人拽住。他错愕回头,对上一双凝重深沉的眸子。
“别让他们去,柏志明不对劲。”
虞度秋心里一紧:“哪里不对劲?”
柏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我的直觉,你相信我。我们马上下山,叫纪凛回来。”
虞度秋:“我们都知道下边或许有陷阱,可你不给出充分的理由,他不会听我们的。他一直觉得穆浩、黄汉翔、姜胜的死,是因为他错过了救他们的机会,现在我们不让他救,万一那女人之后真的死了,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我不在乎。”柏朝抓他的手很用力,甚至掐住了清晰的指印,“不要管他们了,你跟我下山。”
虞度秋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注视着面前人露在口罩外的焦急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他坚持的缘由,然而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小柏眼狼其实自控力很强,想让人知道的事,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想隐瞒的事,即便旁人会读心术,也未必能探知一二。
此时此刻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柏朝忽觉手背一凉,低头看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虞度秋的嗓音与他的手一样,透着微微凉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无法完全信任你吗?因为,你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比我更冷漠。”
柏朝怔住。
“我冷漠是因为我自私,而你的冷漠,是对生命的漠视,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命。这样的人,通常是罪犯预备役。看来柏志明对你并非毫无影响,我也不会信任一个由罪犯培养出来的撒谎者,你有事瞒着我,我不会听你的。”虞度秋沉声道,“何况,我朋友不多,已经失去了一个,不想再失去一个。”
柏朝的手一颤,卸了几分力,仍执拗地抓着:“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我只有一个爱人,我不能失去他。”
已经下坡七八米的纪凛回头,见他俩还在原先的位置拉拉扯扯,怒从心起,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奋力掷过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后,冲他们做口型:快下来!
虞度秋掰开了柏朝的手,起身的同时回道:“那就保护好你的爱人。我没有爱人,没有这种顾虑。”
一行六人终究还是违背了初衷,来到了最危险的前线。
纪凛蹑手蹑脚地走在最前头,紧贴着水泥墙,探头张望了眼,又缩回来,朝后边的几个人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虞度秋与柏朝,做了个往里走的手势,剩下三人留在屋外望风。
虞度秋回头,以眼询问身后的男人,柏朝似乎妥协了,没再提出反驳,侧身走到了他前边,背影宽阔,仿佛能替他挡下所有危险。
虞度秋想拍拍他,提醒他小心,可手刚伸出去,柏朝就往前走了。
他的手落了空,不知为何,心里也空落落的。
纪凛以前带队去查黄|赌|毒的时候,没少干破门而入的事,但这回是解救人质,不能这么野蛮。何况对方是名孕妇,万一不小心把人家吓得摔倒流产了,喊对面山上的医生奔过来救人都来不及。
最棘手的问题当属语言不通,他没法对孕妇解释自己突然闯入的目的,人家要是以为他是强盗,奋起反抗,也很难办。
思来想去,纪凛掏出了手机,在翻译软件上输入了一句:“别叫,我是警察,来救你的,跟我们下山。”
软件自动生成缅甸语,也不知语法对不对,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纪凛拐过墙角,来到窗户前,迅速往里瞄了眼,恰好看见女人垂丧的背影,轻轻抽动着,似乎仍在抽噎。
除她之外,没有旁人。
纪凛拦住后边两人,无声说:我先进去。
虞度秋点头,目送他放下背包,猫腰从窗台下迅速溜过,两步跨到门口,矫健得像只羚羊。
女人进屋的时候没关房门,这会儿光顾着伤心,没注意背后有人正悄悄接近,哭得累了,想拿块毛巾擦脸,于是站起来转过身——
正好与走到她身后的纪凛脸对脸。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大眼瞪小眼。
荒郊野岭的,家中突然闯入一名高大强健的陌生男子,足以令任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崩溃。
女人红肿的眼睛如死鱼般呆滞了刹那,紧接着恐惧迅速蔓延上惨白的脸,舌头和喉咙仿佛一时间僵住了,过了一秒,颤抖的嘴唇才蓦地张开:“……唔!!!”
纪凛及时出手,死死捂住了那声即将爆发的尖叫。
他试图将手机里的那句话给女人看,可女人如同惊弓之鸟,拼命挣扎,哪里会冷静下来看他手机上写了什么。
纪凛一只手制不住她,只好两只手一起上,纠缠间,女人手一甩,啪!地将他的手机拍在了水泥地上。
他仿佛听见了屏幕碎裂的声音,心中狠狠一痛。
换个屏幕要八百啊……
女人遍布泪水的脸又湿又滑,他快要捂不住,又不敢下狠手,就在这时,虞度秋与柏朝也推门而入。
女人看见自己被三个男人包围,瞪大的眼睛透出深深的绝望,仿佛认命了,渐渐放弃了挣扎,浑身颤抖着,发出含混嘶哑的呜呜声,似乎在求饶,眼泪滂沱而下。
虞度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慢慢靠近女人,同时语气柔和地说了两句话。
纪凛震惊地看向他。
虽然听不懂,但好歹在这儿住了几日,从语音语调上能听出来,是缅甸语。
“你还会说缅甸语?那你带个屁的翻译??”
虞度秋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决定来这儿之后学了十几天,只会些简单句。你别打扰我,我在跟她说我们是来救她的。”
可女人听后仍旧不信,流着泪嘶声哭泣,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