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低着头,揉搓着自己的手指:“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我其实已经知道了——江学小区的那间出租屋里,有穆哥的血迹,是吧?”
虞度秋没作声。
“他们可能对穆哥严刑逼供了……柏志明少了一根指头,会不会是他们处罚的手段之一?那穆哥……”纪凛的手指被他自己搓得通红,仿佛在滴血,“他这个人很老派,不爱用电子产品,喜欢用纸笔写字,字好看,手也好看,听说市局需要写粉笔板报的时候,都是找他写,如果他真的被……那我宁愿他死在那条雨巷里,少受点折磨。”
饶是虞度秋,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说不出嬉皮笑脸的调侃话来,只道:“别自己折磨自己。”
“没事儿,我承受得起……”纪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再去看那墓碑,“话说,咱们该走了吧?出来太久了,我还要回去再理一遍案子。叔叔阿姨今天伤了,也该回去休息了,我去喊他们过来,最后和穆哥道个别。”他说完,便朝树荫走去。
虞度秋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望着他离去的清瘦背影沉默许久,轻叹:“他现在是一具被责任感驱使的空壳,丧失灵魂了。”
柏朝封好了剩下的酒,回:“责任感也够了,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迹呢。”
虞度秋低低地哼了声:“死去的人不知在哪儿腐烂,我不允许活着的人也在我面前腐烂。”
他俯身,将酒杯与花束一块儿摆在了墓碑旁,随后抽出了两支花。
纪凛带着穆家夫妇重回墓边,最后和空墓道了别,夫妻俩看到那两杯无人喝的酒,眼眶又红了一圈,说:“你们怕是再也没机会跟他喝一杯了。”
“没事的,我也不爱喝酒。”纪凛想必绞尽了脑汁,可说出的安慰仍旧无力。
孟兰也不想再说这些伤心话,转移话题道:“这花儿开得真漂亮,度秋,谢谢你。”
“花园里随便摘的,您喜欢,一会儿我让人送些新鲜的过去。”虞度秋抽出手中的一枝花,递给她,“月季代表幸福、光荣、希望。光荣留给穆浩,幸福送给你们。”
纪凛正出地望着那块墓碑上的名字,突然间,自个儿眼前一片雪白。
虞度秋笑眼弯弯地看着他:“希望赠予你,纪队。我向你保证,我们会赢的。”
出园的时候,还是由穆浩爸妈领路。
夫妻俩入园时沉重的心情经过一通发泄倾诉,释然了许多,虞度秋与他们并肩,时不时地说点俏皮话,老两口被逗笑了好几回。
纪凛和几位保镖跟在后头,手里拿着那支意外收到的白月季,左右端详:“一朵花都能编出那么多寓意,他可真行。”
柏朝摇头:“不是编的,六月的花植册上写了,他看过,记住了。”
“……那他记性确实挺好。”
周毅突然发现了盲点:“小柏记性也不错啊。”
“没他好,也没他心细。花园里那么多花,他独独挑了月季,酒窖里那么多酒,他偏偏选了巴克龙。”
纪凛怔了怔:“他……特意选的?”
柏朝没有说是或否,只道:“他真正的想法,从来不会挂在嘴上,你懂吗?”
纪凛似懂非懂,讷讷点头。
周毅感叹:“小柏才来三个月,就把我花了十多年才领悟的道理想明白了,后生可畏啊。”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柏朝留给他们一个回味悠长的眼,加快脚步,走到虞度秋身边去了。
周毅:“……小柏刚刚……是在炫耀?”
娄保国:“瞎子都看出来了,那得意的表情!”
虞度秋刚和穆妈妈聊完,忽觉身边多了个人,侧目问:“有事?”
柏朝稍稍靠向他,低声说:“回去我陪你喝酒,喝到尽兴。”
虞度秋特意带的酒无人共饮,正觉意兴阑珊,闻言眼睛一亮:“好啊。”
“再陪你下棋,几盘都行。”
虞度秋的表情凝住,立马变成了怀疑:“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想让你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啊,只是扫个墓而已。”
“只是扫个墓而已。”柏朝学着他的语气,“还要这么多人陪着你,才有勇气来?”
虞度秋危险地眯起了眼:“少猜我心思。”
“我猜错了吗?”
虞度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儿不止埋葬了穆浩,还有几位我们家的故人,包括当年绑架我的司机,我不可能开心得起来吧?”
柏朝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度秋推开了他过分靠近的脑袋:“没规没矩……晚上来我房间。”
人声逐渐远离,墓园重归幽静。
天色比来时稍稍暗了些,风力增强,卷起了地上的落叶残花。
不知从哪儿卷来了一朵完整的白木槿,飘飘摇摇地飞舞、盘旋、最终落下,恰好落在月季花束前,宛如找到了归处,依偎在侧,安然入眠。
作者有话说:
出发前让小纪发泄排解一下心情,孩子憋太久了(???︿???),马上进入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