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纪凛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儿听过抹谷这个地名——两个月前,夏洛特的晚宴上。
“……裴卓送给杜苓雅的那对耳坠,是鸽血红宝石,只有抹谷矿区出产。”他一边低喃,一边迅速捋清思路,“那对耳坠分明是近期开采出的原石加工而成,裴鸣却说抹谷的矿场‘废弃已久’……他在说谎!”
徐升也心生疑虑:“裴鸣为什么不愿意带虞度秋去那儿?必有蹊跷,会不会……柏志明就躲在那儿?他经常去缅甸出差工作,肯定对这个矿区很熟悉,在那儿定居应该不成问题。”
冯锦民浑浊的眼珠一凝,积年累月塑造出的威压令他一开口便像是命令:“立刻联系云南那边,让缅甸警方在抹谷的各个出入口设置关卡,重点搜查该地区。就算柏志明不在那儿,也一定有问题,或许那儿留存了裴先勇曾经贩|毒的证据。”
徐升立刻答“是”,迅速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并问:“可以申请对裴鸣的手机实行监听吗?万一他通风报信,我们能第一时间知道。”
冯锦民肃色摇头:“市局的审批手续很严格,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批不下来。”
徐升失落地叹气。
彭德宇道:“别泄气,目前柏志明未死的消息,只有我们和虞度秋他们知道,虞度秋不可能对外人乱说,裴鸣若是嫌疑人,他应该以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而且这场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关卡应该已经设好了,柏志明就算知道我们在查他,也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裴鸣在几秒的犹豫后,垂眸推了推眼镜,再抬眼时,脸上已看不出一丝迟疑:“既然虞总想去,我当然乐意奉陪。”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虞度秋绕了这么一大通圈子,终于达成目的,接着返回正题,“抱歉,扯远了,接下来,我还是先给大家演示一下这个设备如何佩戴吧……”
台下其余嘉宾长吁短叹,为自己错失一次绝佳入股机会而惋惜。
两小时后,发布会结束,展厅灯光亮起,许多人没急着走,都想上去和虞度秋攀谈两句。
裴鸣起身整了整西装,给裴卓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地往门口走。
“裴总,等等!”杜书彦出声叫住了他们。
裴鸣回头,目露不悦:“杜总还有事?”
“一点私事。”杜书彦比他矮小半个头,气势上就不如人,只能仰头看他,“是这样的,我想替阿雅问问小卓,最近是不是很忙?阿雅说挺久没见你了。”
裴卓一听见杜苓雅的名字就挪不动脚步了,急忙回:“没有没有,我是怕苓雅烦我,想着过几天再去找她,她……主动提起我了呀?书彦哥?”
尽管知道裴鸣和杜书彦互相看不顺眼,但杜书彦毕竟是杜苓雅的亲哥,裴卓不敢得罪,语气相当恭敬。
裴鸣瞥向他,用凌厉的眼镇住了胳膊肘马上就要拐出去的弟弟,回杜书彦:“杜小姐之前对小卓冷冷淡淡,好像没那个意思吧?况且她刚和度秋解除婚约,怕是还没走出情伤呢,找小卓无非是想有个人陪着,未必有别的想法。杜总,你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吧,没必要强行撮合。”
杜书彦笑笑:“阿雅她内向,不好意思说,但小卓对她的好,她心里都懂。我们推波助澜一把,也没什么不好嘛。”
裴卓连连点头,显然更支持杜书彦的说法:“谢谢书彦哥,麻烦你了。”
裴鸣恨弟不成钢,也不想跟杜书彦多废话,冷声道:“抱歉,杜总,我们还有事,先回趟公司。走了,小卓。”
裴卓不敢忤逆他哥的意思,怂怂地答应了。
杜书彦看着裴鸣转身离去,叹息道:“哎,有个这么强硬的哥哥,你真是不容易。”
裴卓:“还好啦,我哥他是担心我,因为我总给他添乱……也给你们添乱了,书彦哥,要不是我送了苓雅那副耳坠,她可能已经和虞度秋结婚了,你应该也觉得虞度秋更好吧……”
“诶,这是哪儿的话,他们本就不适合,早晚要分的。我觉得你很关心苓雅,跟她也很般配,别妄自菲薄。”
裴卓眼睛亮起:“真的啊?”
这时,已经走到远处的裴鸣回头,看到自家傻弟弟还在跟仇人有说有笑,立刻高喊:“裴卓!”
被喊全名的震慑力过于巨大,裴卓一个字也不敢多聊了,匆匆道别杜书彦,夹着尾巴溜了。
杜书彦兀自笑了笑:“他比他哥单纯多了。”
身后的秘书悄声回:“不如说是蠢。”
“蠢也比精明好,起码打交道不费。咱们失去了一棵大树,找棵小树傍一傍也好,起码他容易控制。”杜书彦边说边转身,看向发言台的位置,“像度秋他,就太难应付了……咦,他人呢?”
本该站在发言台前的人不见了,正在应付众位来宾的是赵斐华,眼镜被人群挤歪在鼻梁的一边,手忙脚乱地发着名片:“虞总有急事!先走了!各位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黑布落下,后台准备室的门砰!地砸上。
虞度秋被人拽到这儿,甩进了门内,尚未站稳,那人又从身后紧紧拥住了他。
“别去,太危险。”
隔了两层西装,男人的体温倒不明显,但禁锢他的双臂力气惊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危险哪里都有,所以需要你来保护我,而不是干涉我的决定,我的王后。”
柏朝的脸深埋于他脖颈间,把冰冷的项链捂得温热,低声说:“我怕我保护不好你,柏志明的为人我最清楚,我去找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个打算里不能有你,否则没法成功。”
“噢,嫌我会拖你后腿?”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出事。”
“那就别让我出事,用实际行动履行你的职责,而不是让我为你的无能而退缩。”虞度秋卯足了劲儿,一节节掰开他的手,成功抽身而退,拉开两米距离后,冷眼瞧他,“我一再对你破例,对你另眼相待,是以为你懂我,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的一切决定。如果你也要拦在我面前,那很抱歉,我随时能让你消失。”
柏朝仍以拥抱姿态张着双臂,怀里却是空的,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的眼总是深沉而遥远,镇静而漠然,不徐不疾,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说好听点儿,叫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儿,或许叫麻木不仁。
但在这一瞬间,虞度秋似乎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痛苦。
消失的速度太快,往他心上锋利地割了一刀,便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如深潭般的沉寂。
“……不用随时,就现在吧。”
虞度秋没听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