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两侧与最后排,几位便衣来回巡逻着。
纪凛与周毅站在后方正中央,把守着一个主要出入口。
“世风日下,让虞度秋来演讲,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周毅好脾气道:“少爷他演讲水平挺不错的,肚子里也有墨水,以前上ted演讲那几期播放量都很高。”
台上的虞度秋正在介绍他的项目将如何改变人类命运,学校给他准备了讲台和椅子,但他完全没坐,一手拿着话筒,另只插在兜里的手握着小巧的翻页,边踱步边与台下互动,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全程没有看稿,对自己的thems项目如数家珍,甚至连身后巨大屏幕上所显示的内容都是亲自手打的。
纪凛耐着性子听了几分钟,心态从“我倒要听听他能讲出什么屁话”渐渐转变成了“这小子好像真有点东西”,忍不住问:“他这脑机接口设备现在研发到什么阶段了?未来真能治疗毒瘾?”
周毅苦笑:“纪长,我只是个保镖,接触不到这么机密的核心业务,实验室的进展都是少爷一个人在管,公司内部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有位吴先生给这个项目投了十亿,说明前景应该很好吧。”
纪凛嘟哝:“他要是真能研发出治愈毒瘾的设备,别说送锦旗了,我花光积蓄给他凿个雕像都乐意。”
周毅欲言又止。
最终好心地选择不告诉他,虞度秋大概只收纯金的雕像。
台上播放的幻灯片和视频纪凛事先检查过,多是些枯燥的数据和看不懂的专业术语,然而经过虞度秋妙语连珠的润饰,变得有趣浅显了许多,连台下的初中生都能津津有味地听下去,注意力从演讲人的颜值逐渐转移到了内容本身上,听得连连点头。
“难怪穆哥夸他厉害,把线索留给他,而不是我或者别人……”纪凛轻声感叹,“他是厉害,有钱,有才,有貌,有头脑,做什么都强。不像我……跟进案子大半年了,连个鬼都没抓着。”
周毅听见他在自言自语,但正逢一波掌声雷动,没听清内容,脑袋凑过去问:“纪队你说啥——”
就在此时,舞台光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灭了。
不只是舞台,整个礼堂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惊呼声截了掌声的道儿,陡然爆发,夹杂着维持秩序的老师的大喊:“别乱跑!坐在位子上!一会儿就亮了!”学生们大多只觉得怪或惊讶,没有多恐慌,以为是突发小故障,都听老师的话乖乖坐在原位。
舞台上,虞度秋捏紧了手里的话筒,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离开舞台边缘。
礼堂的设备昨天刚检查过,应当是万无一失的,他也没有使用大功率电器,不可能是跳闸。
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又一次警告?抑或是又一次刺杀?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对方佩戴了夜视镜,再借着学生们发出的大呼小叫的掩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从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虞度秋退到了舞台中央,依稀记得舞台左手边有个通道,直达后门,他凭感觉转身九十度,朝那个方向迈开腿,可刚走出几步,腿脚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牵制住了,越来越沉重缓慢,到最后完全抬不起来。
黑暗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侵占了他视线所能及的所有角落。
脑海中似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名为回忆的胶卷开始缓缓转动,幕布上逐渐出现熟悉而久远的画面——阴暗而狭窄的小屋、绝望而痛苦的人脸、攒动而焦急的身影,如走马灯般飞速掠过,越转越快,最终统统扭曲成五彩斑斓的色块,好似往他视网膜上泼了一层彩漆,于漆黑中看见了一片令人晕眩的光怪陆离。
他瞳孔逐渐放大,心跳如雷,想放声大叫,可有人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在他耳边安抚着:“别怕,少爷,我不会伤害你……”
“砰!”
耳畔传来一声枪响,他听见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吟,紧接着,捂住他嘴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他终于可以出声,可他的脑子却突然一片空白,忘了要说什么,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呆滞如一台机器,僵硬而缓慢地转过头——
男人不见了,所有的色彩也消失了,目之所及,是纯白的房间,纯白的病床,纯白的病号服……却不是穿在他身上的。
一道模糊飘渺、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朝他伸出了手,拭去了他冰冷脸颊上的泪水。
那只手很小,也很暖,触碰上他的眼皮时,令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眼前所有的画面随着他的闭眼而烟消云散,感知到的温度也成了又一场经质的臆想。
虞度秋无法忍受再度降临的黑暗,急切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依旧是漆黑的。他不断后退,不知道袭击会从哪个方向来,竭力维持镇定,可颤抖的手拿不住话筒,“咚!”地一声摔在舞台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下一秒,余光中蓦地亮起一簇耀眼而细小的光源,像手机的手电筒,晃动着急速朝他奔来。
虞度秋惊喜地扭头,本能地想迎着光而去,可马上又生出了一丝怀疑,犹豫半秒,终究转身朝反方向迈开了腿。
然而他尚未挣脱心中的枷锁,行动迟缓,跑路的速度完全不是来人的对手,对方很快就追上了他,迅猛地伸手扣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拽向自己。
虞度秋的后背猛地撞上一片结实的胸膛,心脏随之狠狠一震,同时仿佛听见内心传来哗啦啦的巨响,囚禁他的回忆牢笼彻底碎裂坍塌,被活人的触感和体温真真切切地包裹住,重回现实人间。
那人眼疾手快地搂住了险些被撞倒的他,牢牢按进怀里,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在。先离开这儿,跟我走。”
说是跟着走,可虞度秋完全是被强行掳走的,男人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每一次呼吸,肌肉都顶着他。力气也大得惊人,他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被对方像小孩儿似地圈搂着,双脚几乎没怎么沾地,就从舞台来到了后台。
礼堂的灯光由控制室调控,后台休息室则是不同线路,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灯火通明。
柏朝迅速关上休息室的门,拧上锁,回头道:“纪凛带了很多人,就算溜进一两个闹事的,应该很快就能制服,你先坐下休息会儿,我给老周发个消息叫他们过来。”
虞度秋撑着桌子平复心跳,直到志重新归位,视线逐渐明晰,才抬眼扫了圈休息室——角落里堆了不少演出用的杂物,桌子上有化妆镜和梳子。这间房间应该是学校平时搞晚会时,给演出的学生化妆换装用的,房间西北侧还有扇小门,大概是换衣间……
虞度秋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扇小门,一把抓住刚发完消息的柏朝:“去找礼堂后门,不要待在这里。”
“可是外面很黑,很难找到——”
“你蠢吗,外边没有动静,说明外边没出事,对方的目标是我,怎么还不追上来?除非……”
他说到一半止了声,柏朝已然明白:“在里头守株待兔是吗?那我们出去。”
可虞度秋表情凝滞了,自言自语似地喃喃着:“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到后台来……”
柏朝走近了,拉住他:“或许对方知道你怕黑,有可能是裴鸣搞的鬼。”
虞度秋瞬间甩开他的手,疾步后退,撞上了桌子,桌上的化妆镜摇摇晃晃,没能稳住,啪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