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汉翔弱弱地问:“我能走了吗……虞总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我,眼里就他男朋友……”
“拉倒吧,我们少爷只有小情人,没有男朋友。”娄保国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将虞度秋的命令贯彻落实了,“他俩正商量怎么收拾你呢,你老实点!”
会议室内没开灯,百叶窗降下一半,遮蔽了半打日光,剩下的半打往昏暗的空间内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
虞度秋被按到墙上的时候,刚好有束光横穿眼睛的位置,他不由地眯起眼——浅眸剔透,与阳光下镀了层浅金的发色交相辉映,转动脖子时,脸上的每一帧明暗光影都如同伦勃朗的油画。
“五分钟会不会太短?只够脱衣服。”
唯美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是西装太紧,还是久未使用的会议室空气浑浊,柏朝的气息粗了几分:“说正事,你要相信我。”
虞度秋扬眉:“凭什么?”
“因为我们的敌人一致,我一直怀疑柏志明出事和裴家有关。”柏朝道,“他以前经常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尤其是缅甸云南,短则几天,长则一个月。现在想想,未必是去查看宝石开采情况的,可能是裴家指使他去交易毒|品。而你最近也怀疑裴家是背后的‘国王’,对不对?”
“不是最近,查到柏志明的那一刻就怀疑了,看见苓雅那副鸽血红耳坠的时候就基本确定了。再加上雨巷案凶手指上的那枚宝石戒指……就算裴家不是国王,也一定在这盘棋局里充当了某个角色。”虞度秋将散乱的额发潇洒地捋到脑后——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或许是他的最佳伪装,所有先入为主认为他不过是个散漫富二代的人,最终都会后悔自己的轻敌。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负盛名的红宝石出产地,也是最负恶名的毒品出产地之一。现在平义市内光鲜亮丽的所谓豪门世家,往上三代基本都是穷光蛋,靠什么发财发家?”
“我外公堂堂正正靠头脑才学,杜书彦那位早死的爹靠敏锐的新闻嗅觉,而裴家,最早是从缅甸发家的,也是资本积累最快的。上个世纪国内的珠宝挖掘开采技术可没如今发达,就算裴先勇再财运亨通,一挖一个准,珠宝的升值也需要时间,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间积累大量财富,戴比尔斯都花了一百多年才到达如今的地位。所以,你猜他们靠什么迅速发家的?”
柏朝:“还用猜吗,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虞度秋一笑:“确实不用猜,裴卓他爸十多年前就进去了,当年杜家追踪报道了整个审判过程,幸灾乐祸之情跃然纸上,甚至有传言说裴先勇的涉毒情报是杜家提供给警方的……但由于证据不足,只判了无期,人是活着,只是很难出来了,烂摊子全压在裴鸣这个长子身上。目前裴家看起来做的确实是正经生意,但裴先勇被抓的时候裴鸣已经成年了,我不信他对家族财富的来源一点儿不知情。”
“如今他们家肉眼可见地衰败,以他们家人祖传的争强好胜的性子,裴鸣肯定不甘心,或许……就走了他爸的老路呢?可如今国家对金三角地区的管控太严,大宗毒|品生意已经很难做了,开辟新渠道才是出路。”
“正巧,他们家珠宝远销欧美,有固定的运输线,通过难以追踪的海外邮包,将欧美新型毒|品运送到国内不是难事。”
虞度秋分析完,问:“你觉得我的猜测合情合理吗?”
柏朝摇头,表示不认可:“今时不同往日,国内已经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毒|品交易,仅靠私人交易那点儿蝇头小利,对他们家那么大的产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挽救不了颓势,为什么要冒险犯这种性价比极低的罪?”
虞度秋刮了下他的高鼻梁:“要不说你天真呢,卖给你这样的小角色当然赚不到什么钱,但要是卖给我这样的大人物呢?靠这些东西讨好我、控制我呢?”
“……”柏朝没计较这话有多自恋,问,“怎么讨好控制?”
“方法多了去了,比如说,新型毒|品里有一种叫‘开心水’,喝了能让人兴奋、上瘾,这时候对方再派个帅哥来勾引我,我肯定没法拒绝,不就从此堕落了?”
柏朝冷声说:“不喝你也一样堕落。”
虞度秋打哈哈略过:“还有致幻剂,如果有人不知鬼不觉地往我的水里加点儿料,趁我晕晕乎乎的时候,诱哄我签下资产转让协议,我的百亿身家就拱手让人了。”
这个例子比较具有说服力,柏朝思索了会儿,认可了:“原来还有这种用途。”
“所以啊,我怀疑lsd只是其中一种,裴家每谈成一笔生意,或许就有一批货运回国,用于生意场上。寻求刺激新鲜是许多人类的天性,尤其是钱多到没处花的中老年富商,磕个药重振雄风多睡几个美人,或者进入一个从未体验过的幻境释放现实压力,这是其他药物都无法达到的效果,对他们的诱惑力极强,愿意为此买单的人不计其数,但这种新鲜玩意儿不是人人都能搞来的,得有渠道,也得有人承担运输的风险,总不可能让大老板们亲自去‘收货’吧?”
柏朝眯眼:“照你这么说,你要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虞度秋微笑:“我知道,斐华也提醒过我,平义市的资本势力很复杂,但这世上又有几个单纯善良的资本家呢?反正我不是。总而言之,只要我们抓住‘供货商’,必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最终一网打尽。”
柏朝的思路瞬间打通:“这就是你在夏洛特搞黄裴卓订单的原因?先切断他们的货源?”
“嗯,他那笔订单的供货期是五年,先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犯罪,反正我宁枉勿纵。”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纪凛?他好歹是警察,找禁毒办和海关处理这件事更容易吧。”
虞度秋戳他胸口,顺便感受了把软弹的肌肉:“小天真,先不提纪凛人微言轻,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正紧锣密鼓地搜寻这批毒|品的出处,你觉得敌人会傻到这时候还继续运|毒吗?证据恐怕早就被销毁了。”
柏朝握住骚扰自己胸口的手,耐着脾气问:“所以我们能做什么?”
“目前什么都做不了。”虞度秋耸肩,“对面比我想象中高明些,声东击西,层层渗透,每一步棋都走得大智若愚,分明很容易看透,却抓不住任何足以定罪的把柄。这样的棋法,以我对裴卓多年的了解,他可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
“嘘。”虞度秋食指点上他的唇,“心知肚明就行。下棋最忌急躁,现在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经过夏洛特之行,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比起警方,对方更忌惮我,或许是不希望我协助调查,或许是不希望我继续thems项目,或许两者皆有。我偏要推进下去,让他们着急,让他们想方设法阻挠我,从而露出马脚,露出一只我就剁一只,直到全部剁成肉泥为止。”
“……你的比喻有点血腥。”
“再血腥也只是个比喻,真正血腥的事实早已发生,吴敏、穆浩、我二叔,哪个不是血淋淋的例子?”虞度秋轻叹一声,“二叔那案子我还能理解,毕竟是个意外。但吴敏和穆浩被害我是真没料到,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高中的时候我、穆浩、苓雅和裴卓四个人走得最近,裴鸣很宠他弟弟,经常招待我们,我十八岁出国的派对还是他张罗着办的呢。虽说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完全真心实意,多少有点儿巴结我们家的意思,但也不像有胆子买凶杀人的人。”
柏朝听到派对二字时眸光一闪,稍纵即逝,道:“柏志明生前工作矜矜业业,和普通员工没什么两样,也看不出一丝涉|毒的样子。这些人能不顾他人死活牟取私利,怎么没胆量杀人?”
虞度秋略一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得返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了——你曾为裴家做事,又是柏志明的养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作深情,骗取我的信任?”
柏朝刚要回辩,忽然间,不知会议室里的哪扇窗没关紧,留了道缝隙,一阵高空疾风刮过,百叶窗帘猛地一抖,投入室内的光跟着颤了颤,晃过虞度秋盛着阳光的纯透眼珠、挺秀如山的鼻梁……以及紧闭的薄唇。
他脑子里仿佛也照进了光,恍然一亮。
“……怪,你今天好像很执着于类似的问题。”
虞度秋轻哼:“别转移话题。”
“别转移话题的是你。”柏朝双手撑上墙壁,压下身子,在相距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前公司和我养父的事你早就知道,即使今天黄汉翔没出现,你也一直怀疑我,可你从来都不在乎,反正你本来也不打算长久地留着我,不是吗?为什么现在想问了?为什么要计较我是否真心?你在介意什么?”
虞度秋发出一声嘲笑,平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施力,从摸改为推:“你们这些人怎么总爱揣测我的意图……”
“你不希望我是卧底,不想赶走我,所以要确认我的心意,是不是?”柏朝继续逼近,将两人间的距离压缩至五厘米,进入了阳光照射的范围,色在暖光中前所未有地柔软,说话音量随着靠近而降低,近乎呢喃,“虞度秋……你终于在乎我了吗?”
“自作多……”虞度秋甫一张口,嘴唇忽地一烫。
像不当心触到了一团火,烫得他微怔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