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不知廉耻,种种猜疑,没有人能下定论。崔桂是这样侍奉三姓主子的人,等他日死后,他没有门生,一定会被万人抨击。但生前死后,功过评述,崔桂并不在乎。
程之礼曾说崔桂是舍弃自身的人,齐泽清佩服至极,因为他做不到这样的事。
齐泽清失地想了会儿,只见崔桂放下空了的酒盏,缓声道:“人是不能不服老的,你方才说公主什么来着?”
齐泽清没明白他的意思。
崔桂并未解释,只是道:“泽清,你替我写份折子吧。”
*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就那么拽着明野的手腕,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要去哪,在每一条岔路口随意地选择左右,继续逃下去。
身后的明野就那么跟着,好像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他都支持。
外面的风好大,将幕离上的薄纱吹得摇摇欲坠,很多时候都紧覆在脸上,容见觉得麻烦,索性摘下来扔在一边,连路过的人都颇为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容见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他只顾着前面的路,喘息间才解释了一句:“不能被抓到,抓到就完了。”
实际上也完蛋不了。容见很明白。
可能也不是为了逃开那些人,和身边的人一起,奋不顾身地逃到一个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离开那个牢笼,即使只在这样一个短暂易逝的夜晚。
然而这具身体是很脆弱的,容见的意志可以决定一时的爆发,但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容见觉得疲惫,他的腿那么沉,即使费再大的力气,似乎也驱使不动了。
明野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手横在容见身前,任由容见握着。
容见果然抓住身前的救命稻草,他终于停下脚步,不得不弓着腰,很急促地呼吸着。
明野抬起手,很轻地拍了拍容见的后背。
容见没什么力气了,几乎将全身都压在那条手臂上,他没有考虑太多,本能地觉得明野是可以扶住自己,永远不会倒下的人。
过了一会儿,容见总算缓过来了,没再像方才那样肺痛的似乎将要撕裂了。
这是个狭小的巷子,周围都是民宅,现在很安静,似乎都已入睡。
容见很小声道:“你怎么不问发生什么了?”
明野依旧扶着容见的手臂,他大约能猜到一些,从那些人一闪而过的面孔、服饰、以及站在背后的几张脸,但还是顺着容见的意思问:“怎么了?”
容见很得意道:“我教训了个很恶心的登徒子,没有用什么计谋,直接上手把他打了一顿。”
明野一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他的第一反应是想问容见有没有受伤,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更令容见开心的那种。
他问:“小姐是怎么教训他的?”
容见没有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而萎靡不振,他的心情很好,一边咳嗽着描述当时的情形,一边还有空炫耀:“当时我在门口站着,等你结完账来接我。有个人突然扯下幕离上的薄纱,又醉又臭,就要把我往他的包间里拉。我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一下子把他踹倒,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的脑袋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说到这里,容见还颇为认真道:“可惜了,你没看到。”
明野点了下头:“是很可惜。殿下这么厉害,我却没能看到。”
容见“咦”了一声,没太多犹豫地说:“我以为你会,不太赞成这样。”
明野是很理智的人,总是会做出理智的决定。在当时的情形下,无论如何,把那个人打一顿,激怒对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明野静静地呼吸着,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很温柔:“也没什么,那样的酒囊饭袋教训也就教训了。我希望小姐能开心点。”
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不是这个办法很好,而是别的都不会让容见这样的开心。
这样就可以了。
明野没问那个人的长相,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今夜过后,他自然会查出那人是谁。
容见听了明野的话,本来还很得意,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偏过头,“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道:“……那我是挺开心的。”
两人就这样顺着小巷往外走,但周围的民宅十分拥挤,很多屋子又经历过加固重建,占了本来的道路,致使路况更加错综复杂,不是常年在这生活的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时竟找不到出口。
明野看了一圈周围,也记不起回去的路。如果按照他的惯例,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记下每一个路口转弯的去向,知道该怎么回去。
但容见握住他的手,那么随意奔跑的时候,明野也忘掉了那些,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记。
明野低下头,微微笑了笑:“身处其中,不如登高望远。”
容见:“?”
什么意思?
下一瞬,明野就翻上了一旁的院墙,并朝他伸出了手。
翻墙啊,是不是不太好……
然后,容见握住了明野的手,不管不顾地也翻了上去,就是裙子有点麻烦,险些踩到后跌了下去。
明野便很不放心了。
但容见在墙头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切,也看到远处的灯火。他觉得很好玩,便松开明野的手,说要自己玩。
其实容见长到这么大,一直是很规矩的好学生,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宠爱,也没有长辈能为自己兜底。从很小的时候,容见就希望能赶紧长大,大到可以自己赚钱,外祖母就可以不那么辛苦了。可外祖母却在他高三的时候去世,临终前期盼容见能考上好大学,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进入大学后,容见觉得自己成年了,也没有放浪形骸,那些大学生表白墙上的是是非非,他从未经历过。四年来一直认真学习,为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