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下巴,忧愁道:“一想到明天就要复学……”
未尽之言,都在叹气中了。
明野问:“殿下不想读书,为什么还要臣辅导您的功课?”
容见坐在窗台上,比桂枝上的明野要高一些,低头看着他:“世上总有一些不想做而不得不做的事啊。”
他在别人面前都很规矩谨慎,但和明野相处多了,就很随意了,有时候说话做事都没想太多。
所以又问:“你没有吗?”
明野的回答很模棱两可:“没有讨厌或不。只是需要做的事。”
他的身形隐藏在繁密的桂叶中,坐在树枝上,绯色衣袍搭在一边,露出很平常皂靴,左手拿着纸包着的甜杏干,另一只手的指尖沾着糖渍。
明野没有吃杏干,甜杏干是容见吃的。
容见怔了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歪着脑袋:“那每天来这里看着本宫喝药也是必须要做的吗?”
不需要。
第一次来凑巧是意外,在外面等了很久,看到容见想要汤药倒掉。后面是知道如果他不来看着,容见八成是不会喝药的。
某些时候,容见有些孩子般的天性,怕痛怕苦,而为此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
明野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事的。
这也不是他的职责。
明野从桂树上跳了下来,走近了些:“不是。臣只是想这么做。”
容见的心跳微微加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说:“你等一下。”
然后回到房间中,抱着那条披风,隔着床,朝明野招了招手。
这一次,容见没再爬到窗台上了,太麻烦了,还怕把披风踩脏了。
容见解释道:“上次秋天的时候,宫里的人都做了冬衣。你是本宫的贴身侍卫,于是也一同做了。昨天周姑姑说冬衣都发下去了,你看合不合适?”
他这么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没提宝石是自己缝的,也没什么好提的。
以明野的观察力,一眼就发现领口处缀着耳朵宝石与别处是完全不同的缝制手法,且非常简陋,连线头都不会藏,一般粗通绣艺都不会这样。
他将披风接了过去,展开来看了看,最后停在领口处的宝石上:“很好看,宝石缝的也很好,是殿下的意思吗?”
容见听了这话便很得意了,才觉得自己原来这么有天赋,且明野很有眼光,娇气地点了下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明野看着他笑了笑,将披风搭到手臂上时,看到领子的边缘有一抹很淡的血迹。
那点笑意便消失了。
明野伸出手,捉住容见的手腕、
隔着秋日厚重的衣服,容见也能感觉到明野手指骨骼的形状,可能是太有力了的缘故,他被抓住的第一反应是挣扎,但竟完全挣不开。
昏黄的日光下,容见的手搭在了披风上,指尖微微蜷缩着,雪白的皮肤上有几个很小的、早已凝固的出血点。
明野轻声道:“殿下的手很漂亮。这样的手,没有为任何人捻针走线的必要。”
古代讲究男女之别,这样的话,别的男子对公主说,就显得轻浮,但从明野口中说出来,似乎仅仅是陈述事实。
——容见有一双很漂亮的,不应该动针线的手。
容见瞪圆了眼,立刻意识到明野发现宝石是自己缝的,却又不明白明野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但想到自己刚才的夸夸其谈,和现实中自己把指头戳了不知道多少下之间的差距,缩回了手,恼羞成怒道:“本宫就是想练练手,不行吗?”
明野摇了下头:“不行。”
“如果殿下真的想要动手做什么,不如好好读书。”
他半垂着眼,漫不经心道:“臣作为辅导殿下读书之人,愿意为殿下布置更多功课。”
容见:“?”
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大逆不道的话?
为何全世界都在对自己进行极端的劝学?
明野抬起眼,眉眼含笑:“殿下的意思呢?”
容见咬牙切齿的发誓,这辈子,不,下辈子,他也不会再动手缝任何东西了!
第二日,容见起的很早,照例是要去仰俯斋读书的,但没料到才梳洗完,外面就传来小太监报信的声音,徐公子等在宫门外,说想要读书考取功名,在京停留期间,已得了太后的应允,成为仰俯斋的学生。
容见本来对着镜子昏昏欲睡,听第一遍的时候还没太明白,直到小太监重复了一遍,才骤然清醒过来。
徐耀也想去仰俯斋,准确来说是为了造势。
容见沉思片刻,从妆奁中挑了支簪子,对周姑姑道:“你打发个人去仰俯斋,就说本宫还未痊愈,总是头晕,还得过几日才能会仰俯斋读书。”
在此之前,容见虽然学得无比艰难,但从没有无故缺课过。
仰俯斋虽然人多眼杂,但先生们大多品德高洁,学识丰富,将一众还未及冠的少年人管束得很严。在里面读书的时候,容见只有学习上的痛苦,宛如身处于象牙塔中,而暂时忘记宫中的事。
而徐耀却连他读书也要一起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