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罚分明还是你教我的,如今你反倒来谢我。”燕熙的手被亲得湿热,他的脸上也跟着起了潮红,注视着宋北溟说,“北原和踏雪军的功勋,百姓和天地都能做证,帝王和朝臣抹不去,历史也抹不去。朕只是顺势而为,还北原,也还天下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听得动容,拉近了陛下,在灯火阑珊的官道上,献上了给陛下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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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腊月二十四,小年。
燕熙和宋北溟微服出宫,轻车简从到了宣宅。
商白珩穿了一身常服,开门时并不意外,掀袍就要下跪行礼,被燕熙扶住了,反被燕熙行了一个谢师礼。
他们师生之间无话不谈,运筹帷幄能谈,阴谋诡计也能谈,他们为行圣人事而机关算尽,也为战胜阴谋诡计而不改初心。
他们是互相扶持的师生,也是志同道合的益友。
他们之间相处自然,不必刻意谈什么,燕熙和商白珩到内屋里铺开一盘棋,两人慢悠悠地下着棋,既说国家大家,也谈市井传闻。
燕熙不说是来谢师的,商白珩也不对微服的陛外刻意恭敬,他们像是回到那五年的时光,教授学问与日常处事在潜移默化中进行。
商白珩只教过燕熙一个学生,燕熙也只喊商白珩老师。
他们是这天地里最相得益彰的师生。
大靖从他们的相遇始,开启了波谲云诡的局势扭转。
宋北溟就在外间坐着,周慈随陪。
周慈是商白珩的老友,在这里算半个主人,张罗着茶点和酒茶,四人在月下一起用了周慈七手八脚做出一桌菜。
待要离开时,燕熙从商白珩屋里出来,他们师生不知说起什么,商白珩的脸色很是沉重。
宋北溟不便多问,在走到门边时,忽觉如芒在背。
以他的敏锐,能察觉任何人的注视,转身对上商白珩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个目光,后来宋北溟记了很久。
燕熙用了九日把重要的朝臣与亲友都见了一遍,在他的煞费苦心之下,隐秘的安排开始浮出水面,形成了坚固的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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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腊月二十五。
燕熙先去了文宅。
文斓住的那间宅子,一直有燕熙安排的人打理,推门进去,干净得一如文斓住时。
宋北溟知道燕熙与文斓的情分不一般,是以没有跟进屋。
简陋的屋子里,燕熙翻动书柜,抽出那本《执灯录》,文斓当年拉着他谈此书的情景历历在目。
燕熙取水研磨,翻开《执灯录》文斓曾与他谈的那处,凝视着虚空许久后,提写了批注,落款写的“微雨代文兄注”。
写完之后,燕熙再不知该做什么。这里处处都有文斓,又处处都没有文斓。
人死如灯灭,文斓走了大半年,这空荡荡的屋子再没人点着油灯苦读了,也再没人像文斓那样会大大咧咧地追着他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燕熙对着文斓的牌位说,“你同我说,我并不孤单,可是我在你走后许久,仍是孤单。你说的志同者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和他们成为了‘同志’。我后来逐渐也有了同僚、下属、同袍乃至爱人。可是我仍然没有朋友,文兄,我好想你。”
世上再无文斓应他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燕熙努力笑着说,“明年梦泽会代我来看你。我如今没有像从前那样不开心了,如今夙愿达成,喜乐无忧。我也不再害怕,明白了生死无常、悲欢离合皆会成过往。文兄,来世再见。”
燕熙之后又去了文公祠,里头香火鼎盛、熙熙攘攘,宋北溟担心燕熙被香烛烫伤,把人护在怀里。
燕熙到文斓塑像金身前上了香烛。
“文兄万死不辞,后人铭记祭奠。”燕熙三拜之后说,“文兄,这世间已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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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日,腊月二十六。
燕熙从这日起窝在宫里不出去了。
燕熙说累了,不想动。
宋北溟便也丢下军务,陪着燕熙。
于是这日哪都没去,散了朝、批了奏折之后,两人靠在坤宁宫的软榻上,说了小半日的话。
宋北溟这日叫人抬进宫来九株梅树,每一株都长得茂盛,花也开得正好,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围了一圈。
陛下龙颜大悦,挨株细瞧了问:“都成活了?”
“是。”宋北溟看起风了,给燕熙递去手炉说,“先是定做了大花盆,移植到花盆里;又放在梅林原地养了几日,直到根长实了,才抬到宫里。赶上这几日没风没雪,花期长一些,正好讨陛下的欢心。”
燕熙站在梅树下,落日余晖落在他芙蓉般昳丽的面容上。
海誓山盟,微雨的美貌仍能轻易虏获宋北溟,宋北溟愣住,牵住燕熙的手说:“微雨,你是大靖最美的人。”
“我知道。”燕熙揶揄道,“我听闻皇后说过,就喜欢最漂亮的。”
宋北溟刮了一下陛下的鼻子说:“陛下好生厉害,什么都知道。”
“凡大靖之事,朕无所不知。”燕熙故意敛色说,“皇后若是敢有欺瞒,朕必定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