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
严瑜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方才看懂了。
在那一刻,他竟然希望时间能停住,魏泰这样的人能冒出点打战之外的想法太难了,这一缩回去,又不知要等多久。
严瑜看的书杂,便是没经历风月场,那话本里的分桃之乐他多少也看过。他这些年看魏泰心无杂念地在战场,又时常抱怨寻不到好姑娘,是以从不敢往偏了想。
严瑜此时站在烛光里,微微垂了睫,轻轻抬手,打发了一旁发愣的士兵,然后朝魏泰走过去。
魏泰没有退。
三步,严瑜就到了魏泰跟前。
两人的身影沉在帐布的阴影里,烛光照着彼此的侧脸。
“武正。”严瑜伸手去拿魏泰的头盔,“今年冬天仗就会打完,从今往后,边关无战事,我们到时也算功成名就。”
魏泰愣愣地把头盔交出去,他被严瑜突然的注视吸进去了,呼吸一滞,待反应过来,急喘几口,把胸膛中的擂鼓般的心跳暴露了。
这要在以前,他真是恨不得钻到地下去,而这一次,他不感到尴尬。
因为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听到了严瑜方寸大乱的呼吸。他心想:严同知瞧着不谙情事,原来也有这般情态。
魏泰在这一角微妙的阴影里想到了很多,开口时话音不稳,像个毛头小子般很是丢人:“心存,我今年三十有八了,比你虚长两岁,咱们相伴多年,往后……往后西境大捷,你想去哪里?”
严瑜拿眼瞧着魏泰,微微露出点平时见不到的温柔笑意:“我没有旁的心思,就想在这里,守着定侯山的关口。”
“我……”魏泰被那笑烫到了,心都要跳出来,说,“我也一样。”
魏泰笨拙的反应完全泄漏了心中的秘密,而严瑜从中感到了甜蜜。严瑜已经不再年轻,这种冲动的时刻屈指可数,错过了这片刻,两人再要说什么又要藏着互相猜好久,他听外头又有人靠近,抬出去的手顿在半空说:“待我们功成身退之日,你可愿与我种花饮马——”
外头士兵等急了,一个小将领急跑几步赶来报:“方才来的消息,宋都统今日会到主营,传话来说咱们今日巡防,顺道可到主营去。”
严瑜一直在等和宋北溟说话的机会,他收回手,抱住了魏泰的头盔,闻着上面的味道,不打算还了,说:“原本你我轮着巡防,今日天气好,不如让我去?”
魏泰听到宋北溟在主营便动了帮严瑜一把的想法。严瑜有真材实学,苦于没有功名在身上,一直委屈在他麾下当个副手,总归是耽误了。
他想让严瑜在宋北溟跟前多长长脸,于是没去拿回自己的头盔,顺水推舟地说:“你去罢,我今日正好还想带兄弟们再练一回汉家刀法,上回殿下来给我们演示了几招,实在精妙。”
“好。”严瑜把头盔戴到自己头上,在转身时,烛光把他藏不住的笑照出几分春光浪漫的意味。
直到严瑜领兵上马,魏泰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拿我的头盔?
魏泰这么个大粗人,老脸鲜有地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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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瑜领了一万人巡防。
每逢重兵巡防,沿途路过各营都要比试一番。他今日带了骑兵和火铳队,还带了一小队骑兵炮,这些都是苍龙军的宝贝。
严瑜在心里计划着见到宋北溟要什么,以及如何隐晦地和宋北溟开口执灯者之事。
立冬已经牺牲,唯一与宋家有联系的人就此没了。严瑜在西境这么此年,算是与宋家有些交情。眼看大战在即,储君归都翘首以待;再加上太子殿下与宋北溟的关系,执灯者们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执灯者还缺一个至关重要的节气。
多少年的筹划,多少人的牺牲,执灯者在暗夜中踯躅许久,在那声惊雷横空出世之后,终于慢慢走到破晓之前。
只待春晖普照,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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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从西三卫到主营的路,严瑜走过无数次,只要绕过仙女湖,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冬季天亮得晚,今日无风,西三卫是熟这条路的,是以没打灯笼行军也十分顺利。
西三卫的将士们知道能见到宋北溟,心情大好。将士们都知道宋北溟刀法极好,路数又广,逮着有机会向宋北溟请教,都是蜂拥而上。
经孤矢关、斧铖关大胜,苍龙军士气高涨,西境总归是要否极泰来了。
到仙女湖前时,严瑜听出点不太对劲的声音,前面斥侯更加敏锐,伏地听了片刻,脸色大变说:“严同知,遇袭!”
风乍起,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第24章 以何许之
敌兵骤然发难, 从四面八方跃起。
一万苍龙军被三面包围,堵在了仙女湖边。
仙女湖畔是西境最好的草场, 这里的草能长到半人高, 就算是冬季,矗立的草杆枯黄地支着,也足以掩盖人的痕迹。
敌方借着夜色, 埋伏在了这里。
斥侯从雪地的脚印判断对方至少有三万人。
严瑜勒马停在漆黑的仙女湖边,雪光把夜色照得不那么暗, 他在寒意料峭里说:“点红纸灯。”
曾经在孤矢大战中出现过的秘红灯,在这个破晓前被点亮, 把仙女湖边妆点得如同仙境。
严瑜不是第一次带兵打战,他戍边十六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数不胜数。但严瑜敏锐地意识到,这将是他人生中最艰巨, 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