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流民的境况,不由地泛起苦味,想到那些逃离故土的人可能正承受的压迫,心中的疼惜是真切的。『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那是他的子民。
那些人遭遇的事情,是实打实的苦难,燕熙很难把那当作书里面浅浅的几行字。
宋北溟给燕熙倒了水,推过去说:“背景离乡,没有不苦的。”
燕熙接了水,轻轻抿了一口,望着窗外的日光说:“最多一年,我要把他们接回来。”
“总督大人一言九鼎,三郡兵马闻令而动。”宋北溟隔着小案,握住了燕熙的手,顺着燕熙的目光望出去说,“西境必能清流毒,许民安,到那日,乡民们都会回来。”
燕熙收回目光,转向宋北溟道:“梦泽,姜西军有三十万,为何护不住三郡子民?”
第5章 坚不可摧
宋北溟身子一仰, 蹙眉说道:“我来西境,首要查的就是此事。这些日子, 我跑了大半卫所, 大致理出个意思。姜西军的三十万兵,只是按黄册在案的军户人数报的,近几年, 军户们受不了盘剥,跑了大半, 他们的三十万早就不做数了。”
燕熙起身,站到窗边。
他这几日在等宋北溟回来的夜里, 把西境黄册翻看了大半,此时脑海里闪过一页页的记录,沉声说:“西境多年未有征战,每年只有一些局地摩擦, 此事已是证据确凿,姜西军年年军报说打战, 问朝廷要了这么多粮饷, 钱都用到何处去了?”
宋北溟跟着起身, 和燕熙并肩,他从侧面看到燕熙勾起的眼角。这双眼睛实在是长得太好了,连气愤时都像含着情。
宋北溟挪开目光, 说:“一开始姜家敛财, 为的是中饱私囊。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面的贪得无厌, 下面的变本加厉, 层层盘剥下来, 最底层的军户无暇训练、劳无所获, 以致厌战避战。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必被反噬。军户制的崩溃非一日之寒,军户无田无家之日,就是姜西军名存实亡之时。这是自上而下的崩塌,短短几年便如火烧燎原,姜家意识到问题时早已无力回天。可边关还要守,他们便想着花钱买平安。这几年,漠狄那边连着遇着灾疫,两边一拍即合,姜家给钱,漠狄佯攻,姜家欺上瞒下,把朝廷当傻子似的骗。”
“送银子给漠狄?”燕熙眸光霎时覆上寒霜,轻轻呵气说,“我堂堂大靖何时给别国上过贡?大靖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光了!”
宋北溟听出燕熙动怒,他轻轻揉着燕熙后颈,这种安抚对燕熙很有效,燕熙绷起来的肌肉在宋北溟手底下逐渐放松,宋北溟放缓了声音对燕熙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姜家到这一代已是行将就木。你在姜家差点把大靖烂穿之前,早一步扳倒了他们,避免了他们把大靖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为大靖赢得了喘息,微雨,这已经是大靖之幸。”
燕熙和宋北溟在一起时,荣无法控制他,他的情绪平稳,在宋北溟体贴的动作下,他深吁了一口气,顺着脉络说:“如今姜家已倒了两月,漠狄那边想必早有了消息。眼下正是西境空虚之时,而漠狄却没有趁势来犯……不对,漠狄试过来犯,娘子关一战,漠狄发现踏雪军难以战胜,便陷入观望。”
宋北溟就着揉燕熙脖颈的动作,把人揽进怀里,相处的时间总是仓促,以致凑在一起,就想要贴进。宋北溟闻着燕熙发间的清香,轻声说:“是的,踏雪军过娘子关到西境腹地,急行军只要一个日夜。漠狄知道若大举进攻西境,便是正面宣战。大靖势必举全境兵力保西境,踏雪军会来,东边的林家军也可能会来。姜氏养虎为患,漠狄早被姜家养出了狼子野心,他们在观望,也在等待时机。”
“他们今年等不来姜家的岁银,便会找别的东西下手,秋收……”燕熙被枯的味道包裹,心绪平静,思路敏捷,“他们今年没有粮,必定会在秋收来抢,现在离秋收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不够新募的守卫军出师。『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宋北溟在贴近的距离中,重了呼吸。燕熙于他就是这么邪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放在窗棱上,面对面地说:“两个月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我去请长姐借几万人来,再加上汉都统的汉家军,新兵也尽量多录有底子的军户,以老带新,三军混编,出师速度会大为加快。”
“师父大约不会反对,”燕熙坐在窗棱上,视线只到宋北溟的下巴,像是懵懂地仰头抬眸道,“可是,要借踏雪军,大帅会同意么?”
因抬着眸,燕熙上挑的眼角变成半月的弧度,显得格外天真无邪,被这样注视着,让宋北溟的克制变得艰难,他微微俯身,平视着燕熙说:“我长姐当然不会轻易同意,踏雪军守北原并不轻松,她会问你要东西换。”
“我没兵没马,只有三郡的地,而地是不肯给的。”燕熙看着宋北溟靠近,抬指抵上宋北溟胸口说,“大帅想要机火炮?”
宋北溟捉住他的手说:“我猜她想要的不止这个。”
“那要叫我为难了。”燕熙苦恼地说,“旁的东西,我也不能拿来换。”
宋北溟说到重要的内容,眼格外重:“我猜她想要打通娘子关,把被娘子关断开的平川粮道和北原粮道合二为一。”
燕熙听得一怔,猛地抬头,气息扑在宋北溟的唇边,他此时当真是没有旖念,重重地说:“那么北原和西境将会变成一体。”
宋北溟点头,手指抚上燕熙的唇,鼓励他道:“你再往下说。”
“两境打通,漠狄的对手就不再只是西境,漠狄每一次出手,都不得不掂量北原的态度。”燕熙发觉宋北溟的眸光变得格外深遂,他默契地捕捉到某种令人振奋的讯息,“娘子关……娘子关一旦打通,踏雪军经娘子关北边的居山便可以绕到云湖的后面,大帅是想要收回云湖十四洲!”
宋北溟重重点头,托起燕熙的脸说:“收回云湖十四洲,就能切断漠狄和莽戎的联系,大靖的北边屏障便能重建,西境的压力也会减小。”
“梦泽,”燕熙被宋北溟眼中燃起的光灼得心中发烫,他似乎已经看到大军挥师北上,云湖十四洲重新插上大靖龙旗的盛况,“到那一日,大靖万千子民的夙梦能圆,我们将重启一统河山的历史。”
“是的,我们。”宋北溟把燕熙的下巴勾得更近,“微雨,枯荣本是一体,你我注定要纠缠一生。你是储君,我是边王,我们合力,便能把来犯之敌踩在脚下。微雨,你总叫人捉摸不透,如果你想要的江山,那许你江山无恙,我宋北溟是能做到的。”
燕熙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烫得气息翻滚,他想宋北溟哪里是不会说情话,宋北溟说情话可太厉害了。
“既然如此,”燕熙眸光流转,“本官也得表示诚意,我可以给北原三十架机火炮。”
“那我替长姐,”宋北溟凑在唇边说,“谢谢海晏号老板慷慨解囊了。”
他们之间的每次结盟,达成的过程都是随心所欲,结果却总是坚不可摧。两个人始终紧密相连,在靖都一同扳倒了姜氏,又在西境站到了一起。
燕熙微微笑了起来,他身后是悬空的,他根本不担心会掉下去,他无所顾忌地向后仰去,引宋北溟来追逐,果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后脑勺,下一刻便被吻住了。
属于宋北溟的气息铺天盖地涌向他,他被捞进怀里,抵在一侧的窗棱上亲吻。
燕熙只有身后细长的一处支撑,而宋北溟的力道那么重,他只能伸手往后抓住一侧的窗页,在被吻得无法呼吸时,抓破了窗纸,含糊又混乱地说:“我下午还有事。”
“要不是怕你累着,我——”宋北溟碾着人亲,剩下的话全咽在唇齿间了。
紫鸢早在他们往窗边走时,便避到屋檐的另一边,背过了身。
燕熙的暗卫长和卫持风也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跟着转身,卫持风摸出水来灌了一口。
烈日灼灼,院子里风声都弱下去了,安静全留给了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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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总督府那间关人的大院里刚分完粥,官吏们狼吞虎咽地一口就把半碗粥喝完了,他们攒了些力气,开始有气无力地胡说乱哭。
“我们要见总督大人。”
“放我们出去。”
“你们这是在谋杀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