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他心中猛地一跳,意识到这主子只怕是贵无可贵,能拿到秦氏机图造出火炮已绝非常人,又敢明着违反禁令私卖火器,必定是有通天的关系,甚至可能是有着隐秘的旨意。
这位主子在天子脚下的靖都敢做这种生意,绝对有着他无法想象的实力。
沈潜既惊惶地不住发抖,又为着那隐秘的可能强烈地兴奋。冷汗淌下,他转眼已是满头大汗。
这当头的紧迫,比沈潜进考场还紧要。
这种机会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沈潜是个读过圣贤书、懂得至理的生意人,他既已卖了所有家当来京,便要赌这一场命运。
沈潜激动地想:这位主子有决断,开口便是钱庄和火器!
这可是世上最挣钱的两桩生意!一本万利!
但凡是个生意人,听了莫不心头滚烫,跃跃欲试。
他于仕途上遗憾止步,若能站上生意场的巅峰,便可扬名立万!
沈潜脑子素来活络,这一番思量只在须臾之间,他果断地拿自己的命下了赌注,强提心,让自己看起来不过分失态,颤声道:“谢主子知遇之恩!知愚不怕,主子说能卖就能卖。只是这东西值钱的很,北原王府听说供养踏雪军常年入不敷出,怕是出不起高价。”
燕熙道:“你只管说个价我来听听。”
“机火炮当属秦氏的最好,我瞧着这外形和机关像是秦氏手笔,我听说官制的秦氏火炮八千两白银一台,我觉着……”沈潜斟酌着喊了个价,“不如凑个整,一万两一台?”
燕熙却摇头说:“大胆些。”
沈潜惊得要掉下巴,咬牙道:“两万?不能更多了,踏雪军一年也才从户部支五十万两白银。”
燕熙却轻描淡写地说:“十万两一台,少一文都不卖。”
第44章 御棋盘者
沈潜从未见过敢这样宰客的生意, 抹着冷汗道:“主子,买卖有个时限么?”
燕熙道:“七日, 我要看到银子。”
沈潜咬牙应了:“小的领命。”
一旁的卫持风, 听得却是愣了一下。
七日后,是文斓的回魂之日。
卫持风余光瞧见燕熙色转恹,适时出声说:“主子, 事情议定了么?我瞧外头雨要转小,趁着有雨, 才好紧着把沈掌柜送出去,晚了, 不好避开那些耳目。”
燕熙点头起身。
沈潜正待跟着卫持风退出去,半起身时,机灵地想到一事,抢问道:“请主子给商号赐名。”
燕熙原地站住, 望着正案上供着的血衣,低沉地说:“火器行名为‘海晏’、钱桩名为‘河清’。我托人去请老太傅的笔墨, 你找最好的工匠做成金漆牌匾。”
沈潜震惊于主子竟然能请得动太傅, 当下心中更是激动, 立即应下了。
海晏河清——这四个字,又叫燕熙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沉哀。
卫持风识趣地领着沈潜往外走。
两人已经走到门边,燕熙叫住了卫持风说:“把这两封信带给老师。”
卫持风回头来接信。
沈潜到底是乡野秀才, 没见过贵人, 他初得青眼, 攒着劲想要在主子面前长脸, 当下忽地又想到一处关隘, 便跟着转身, 想要再提一句。
只是他忘记了此时自己是仰头站着的, 他一转身,便直直瞧见了燕熙。
这一瞧之下,沈潜直接钉在了原地。
他心里知道这样直直地瞧着主子的脸是极大的冒犯,莫说是瞧主子,便是在路上瞧见个漂亮姑娘,这样打量也是失礼的。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挪步退后。
太……漂亮了。
其实,男子盯着男子看,最多也就是唐突了些,而当一个男子漂亮成这样,便多了些大家心知肚名又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可眼前这位是主子,不是那些抛头露面供人消遣的小倌。
这便是犯了主子的忌讳。
燕熙目光冷淡地在卫持风身上过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里间去了。
卫持风背对沈潜,光是瞥见主子的脸色,就晓得不好。
他心中暗呼要命,回头拎着沈潜衣领,一径把人扔进了雨里。
-
沈潜也知道自己错了,像个鸡仔似地乖乖被扔。
雨势仍大,他瞬间就被浇成了落汤鸡,心如死灰地瞅着卫持风说:“我好不容易得了营生,这就要被主子开了是不是?”
卫持风说:“你现在知道错了,方才你瞧什么!”
沈潜哭丧着脸说:“我没见过世面嘛!我从穷乡僻壤来,头一遭见着天仙,没当场看趴下算是不错的了。”
卫持风说:“那你也得分人!你方才那样,是把主子当什么瞧了!”
“我冤枉啊!”沈潜哭诉道,“主子那样儿的,谁见了他敢有非分之想!就真的是把他当天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