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退尽后,小夏先生看着燕熙说:“整枚你都吃了?”
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燕熙诚实地点头。
“你身子底子和……”小夏先生看到燕熙求饶莫说的眼,自然而然地换了话头说,“和各方面都不太行,扛不住那药的药力,随着时日渐光,你到不了寿终,就会油尽灯枯。此乃生老病死,仙来了也求不了你。”
这些道理,燕熙早听周慈说过八百遍,是以听了并不难过,他并不在意这个。
“就可惜了你这么漂亮的皮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夏先生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转而说,“你若想活久点,小王爷或许对你能有助益。”
还有救?
多活些年岁,登基之事便能缓着些,而且又能减轻燥意,这于燕熙来说是意外之喜了,他问:“小王爷如何能帮我?”
小夏先生又看了他一会,才缓缓道:“这得看你们。枯荣统共三对,你们是唯一一对分开吃的,这是头一次瞧分开吃的后果,也没有对照。不如你们多处处?慢慢就知道该如何互相吸收药效了。”
燕熙:……
没太听明白小大夫的意思。
小夏先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又垂头思索片刻,终是长舒一口气,道:“小王爷,既然找到荣了,你的身子有更好的调理方法,我也该回山了。”
宋北溟说:“我让都越送小先生。”
“也好,我自己走着虽然快些,到底还是累。” 小夏先生说着,便朝到厅堂走去拿东西。
燕熙追问道:“敢问小夏先生,认识夏先生么?”
小夏先生回身,迷茫地问:“夏先生是谁?”
燕熙微愕道:“你们都姓夏,你不知道?”
小夏先生说:“严格来说,我并不是夏家人,我是夏家收养的孩子。夏家人丁稀薄,到我这一代,已然没有嫡亲的了。你说的夏先生,可能是我叔父。”
燕熙将脑海中与自己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夏先生与眼前的小夏先生对比,确实长得不像,行为举止却都有类似的风骨,想来确如小夏先生所说。
于是他轻轻“哦”了一声。
小夏先生走到厅堂,取了个布袋出来,路过燕熙时,想了想又补充道:“小美人,若我和叔父有联系,也不至于如此没商没量地将一对枯荣分开吃了。”
燕熙这才回,正色道歉:“是在下唐突了。”
小夏先生想到什么,视线又在熙和宋北溟身上转了一圈,说:“你们今日多相处,有什么症状告诉我。我留在这里也不方便,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这便先回了。”
宋北溟略有些尴尬地点头,道:“都越,送小夏先生。”
都越跳下来,恭敬地站在小夏先生旁边。
小夏先生说:“我不想走路,要坐马车。”
都越点头,在前头领路说:“小王爷的马车就在不远处,请小夏先生随我来。”
都越吹了声口哨,立即有人先去引车。
小夏先生走到院门口,又叮嘱道:“今夜的固本茶还在煮,仔细火。”
宋北溟答:“好,谢小夏先生提醒。”
小夏先生正要开门,都越喊了声“稍等”,提了斗篷给他披上。
出门即上车,都越亲自架车,往北原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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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压过石板路,在寂静里发出清晰的轱辘声,在马车开过去后,街转角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此人盯着马车上显眼的北原王府绣纹,联想到上次宣隐在工部对宋北溟投怀送抱的模样,冷沉着脸,轻嗤道:“装作义无反顾,原来早就暗渡陈仓了。”
此人正是梅筠,他胸口不知为何犯着酸劲儿,又气又恼,又讥又苦地想:小小七品官,眼光实在是高,要王爷的车才肯上。
他站在街边的寥落里,直到那轱辘声都听不到了,又瞧了会宣宅的木门,才凛然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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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走后,宣宅对面的阁楼上,周慈提了药箱就要下楼。
商白珩在黑暗中拉住了人说:“宣宅夜里进了四位客人,此时才出来两个,里面还有人。”
周慈说:“可殿下今日该换药了,时辰已晚,我怕殿下受不住。”
商白珩的手指用力,劝着周慈:“微雨性子坚忍,这一会子的工夫,他能忍得住的。我们若现在贸然进去,必定坏事。再等一等。”
周慈叹气坐下来。
他在这不点灯的阁楼里呆了一晚上,早习惯了黑暗,借着晦暗的月色,他瞧见了商白珩紧拧的眉,劝道:“你还劝我呢,我瞧你都快急上火了。道执,如你所说,殿下没事的,你松松劲。”
商白珩这才放松手指,由着周慈抽走衣角。
商白珩怔怔望着宣宅,心中又苦又闷。
周慈瞧着商白珩失魂落魄的情,觉出哪里不对。他想要开口再劝劝,又怕自己想岔了。
到底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