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唐遥雪先是一愣,而后现出释然色,她甚至带了些笑意地说,“你从前说过要谁都不能管束你,你父皇对你一再封赏,众人对你众星捧月,你甘之如饴,未有排斥之意,甚至时常忧惧这份恩宠哪日突然没了。如今,又为何突然变了想法?”
燕熙诚恳地说:“那时儿子尚小,不知世事艰难。近日才懂高处不胜寒,儿臣孤身一人,不敢站在那里。”
只这一句,便叫唐遥雪愣了许久。
她隔着沉闷的殿室,望向窗纸外透来微弱的光。良久,她对着那光现出向往的色,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是为娘的欠考虑了。人们总以为站得最高,便最为自在。原想送你上储君之位,便有傍身之基。其实那个位置,当真是画地为牢,毫无自在。再有,我一没母家,二没派系,三没有给你康健体魄,送你上去,有朝一日难逃跌得粉身碎骨。”
燕熙连忙道:“不是的……儿子不是怨您……”
“是为娘自私了。”唐遥雪咬唇,滑下两行清泪,她也不抹泪,无声地哭着,任那泪滑进鬓角、湿了床褥,许久之后说:“请周太医来。”
燕熙还想说什么,却被莲馨姑姑过来,劝说着拉到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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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太医院都被天玺帝叫到承乾宫来了,燕熙才退出去,一队大医便被引着进去。
那位周姓太医,名慈,是位正八品御医,跟在院使和院判后头急步进来。太医们进去后一阵忙活,出来时周慈缀在最后,路过燕熙时,瞧了他一眼。
燕熙垂头跪在软垫上,忽然心中一动,抬了头,正接住了这一眼。
周慈沉默地扭开头去。
燕熙心头一跳,品出了几许欲盖弥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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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退到外面去向天玺帝禀报了,燕熙还想进去,被莲馨姑姑拦住了,说贵妃用药施针,已睡去了,让他先到偏殿休息。
燕熙不肯:“那我便跪在外间等母妃随时叫唤。”
莲馨叹了一口气,领他进了内殿。
他看唐遥雪静静地躺在床上,地药物作用下终于展开了眉。
内殿里静悄悄的,燕熙跪在唐遥雪的病榻前,小声地问道:“莲馨姑姑,母妃方才做了什么?”
莲馨也跪了下去,掩面俯地说:“不过是睡下了,殿下莫要多想。”
燕熙的泪又落下来,他跪得笔直:“你们凡事瞒着我,叫我如何心安?若有一日知道真相,叫我如何自处?”
莲馨深埋着头,回道:“娘娘有说,殿下往后要自在宽心,莫要多虑。”
燕熙知道问不出话来了,他不肯离去,就守在病榻前。
整个太医院搬来,也扭转不了唐遥雪的伤势恶化。
唐遥雪一直没醒,夜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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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承乾殿热闹起来的时候,燕熙就吓醒了。
他身体底子不行,夜里大约是晕睡了过去,此时听着动静,径直冲到内殿。
便见唐遥雪一身素衣端坐在镜前。
“母妃?”燕熙喊。
唐遥雪优雅地偏头来瞧他,对他招了招手。
燕熙小心地来到她身旁,生怕惊醒了这似梦之境。
唐遥雪已上了妆,瞧不出半分病容,甚至因着那几分孱弱,更添了娇柔之态。
燕熙目光不错地望住唐遥雪,隐隐猜到了什么。
唐遥雪被他瞧笑了,款款道:“我儿瞧什么?”
燕熙轻声道:“母妃真好看。”
唐遥雪盈盈地笑起来,她起身,原地转了个圈说:“那我儿便多瞧瞧,以后啊,你想起娘的样子,都要是美的才好。”
她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她瞧人时未语先笑,启唇时温情款款,一颦一笑间皆是天真浪漫的情态。
燕熙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他拉住了唐遥雪的袖子,轻声问:“母妃,您怎么了?”
唐遥雪说:“娘很好,现在很高兴,娘要许你和灵儿安康顺遂。”
说完,她命莲馨去请天玺帝。
燕熙心中沉沉,他隐隐猜到唐遥雪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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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馨掌了灯,燃了香。
烛火闪亮,纱幔垂落。
明黄的身影大步进来,牵着个小姑娘。
燕灵儿不过十岁,她见里头溢满暖光,天真地问天玺帝:“殿中好漂亮,好香,是不是母妃病好了?”
天玺帝不由加快了脚步,穿过帘子,见到燕熙跪在屏风前。
天玺帝正想问,蓦地起了歌声,半透明的屏风后面,有人影在光晕中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