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摆摆手,命婆子把守住屋门,她跨入进来,提起地上被踩满脚印的裙子丢在林氏面前,“穿上衣裳,我不想跟光着身子的人说话。”
林太太抹掉眼泪,扶着婆子的手颤巍巍的站起身,“二夫人,娇儿年纪轻没心机,一时遭人设计陷害,这里头……”
“这里头有什么机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二夫人捏了捏眉心,瞭一眼外头围拢不散的看客,心烦意乱地道,“只是——既然给我撞见了,对不住了林太太,这两人我得带回去,给我们家老五一个交代。”
“不!”林氏下意识地拒绝,道允如果落在薛晟手上,岂还会有命在?薛晟精于刑讯,人落到他手上,什么事挖不出来?
二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你既然害怕老五,又如何要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去,给你们五……不,给林氏穿上衣裙!”
林太太道:“二夫人,咱们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我没什么想说的。林太太不若好好想想,回头怎么跟我大哥大嫂交代!”
林氏被胡乱穿上衣裙,肚兜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得了。她被两个婆子架着站起身,腿上实在酸软无力,才走了两步就又软倒下去。
窗外一片哄笑声,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姜氏一直护着薛芙儿站在外头,此时心中不忍,走上前来,取出袖中的纱巾遮在林氏面上。
她动作轻柔,面上不带半点幸灾乐祸的嘲色。但林氏仍是难受得受不了,想到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尽数被人瞧去。她垂下眼睛,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她为什么站在这儿,受无数人嘲弄讥笑着,被厌恶的人怜悯着。
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她想不通。
她实在想不通。
她不过是,希望能有个人真心喜欢自己,想尝一尝男欢-女-爱的滋味罢了。
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拥有的感情,对她竟是那样奢侈。
如果薛晟好好待她,她又怎么会贪恋道允给她的那一点点柔情。
好希望是梦。
睁开眼睛梦就醒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一辈子心高气傲,最终最终,裸-身人前,受尽白眼,成了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跨出屋内,明媚的光线从头顶落下来,林氏在满是浓烟的屋中太久,一时不适应,抬手遮住眼睛。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名妇人“啐”地一声,朝她身上吐了一大滩口水,“偷人的贱货,不要脸!”
有人拾起地上烧断的木头,朝她身上丢过来,“不知羞!”
咒骂声此起彼伏。
当道允被人绑在被子里架出来时,人群里有人悄悄红了眼眶。
这些年他在朝露寺里借讲经说法的机会,不知诱骗了多少贵妇,他对每一个都柔情蜜意,赌咒发誓说对方是自己的唯一。如今真相摊开来,实在太不堪。
有个年轻的妇人不顾一切冲上来,一把抓松了林氏刚挽起的长发,“不要脸,你勾男人,不要脸!”
小沙弥上前帮忙,将妇人拉开。
林氏脸上身上都被抓伤了不少处,婆子根本拦不住那些冲上来打骂她和道允的人。
道允此时仍未醒,他英俊的脸上挂着鲜明的血痕,肩头露在棉被外,被人拖着架着被迫前行。石子、木块招呼在他身上,他根本感觉不出痛。
而林氏的痛楚和羞耻是鲜明的,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不若就昏死,永远的昏死下去,为什么要让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被全天下厌弃的滋味。
林太太追上来,她仍在哀求,坚持说林氏遭人陷害,二夫人并不理会她,今日薛家失去的脸面,必须要从林氏身上讨回来,根本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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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车上,二夫人一言不发。
想到秦夫人和婆子们偷笑的样子,她额角隐隐作痛。
就连平素话最多的薛芙儿,此刻也安静了去,今日之事实在太过伤风败风,于她稚嫩的灵魂是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马车到达薛家门前,二夫人命人押着林氏率先走了进去。
“芝宁送你三妹妹回房,不许她跟着来。”
二夫人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朝上院走。
薛芙儿倚偎在姜氏肩头,轻声道:“六嫂嫂,五嫂嫂会怎么样?”
林氏会如何?姜氏不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从今往后,她怕是再也见不到林氏了。
那个一向高傲,对谁都不热络的林氏,再也无法张扬地活在天日下了。
杨氏知道消息时,终究是太迟了。
林氏所行对薛家的影响已经无法挽回,薛家颜面尽失,薛晟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十分后悔,她早就发觉了林氏与道允的端倪,却因为一时大意,没能阻止林氏再去与他相会。
大夫人身体不好,众人不敢说与她知晓,二夫人和杨氏一面叫人给薛诚报信,一面将林氏暂时关押在祠堂,等候夜晚的审判来到。
傍晚,顾倾提着风灯走过长长的回廊。她纤细的影子映在墙上,被灯火拉得老长。影子越过门槛,落在空荡荡冰凉凉的地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