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闻言,忍不住看了唐慕华一眼──
她明明说过,在医院的时候。
陆易脸色顿时难看了一分,他额角虽冒着青筋,但仍旧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口吻道:「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浪费精力透露这么多。」
与陆易相比,唐慕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啊」了一声,像是陡然想到什么似的,挑起唇角道:「我想到了,白尹确实在医院说过,有这么一位青梅竹马来着,原来指得就是陆先生?」
唐慕华笑道:「实在抱歉,当时我太担心白尹的伤势,没怎么记得还有这么一位人物。」说完他还佯装担忧道:「不知陆先生是否知道白尹受了伤?可严重了,多亏及时送医才无大碍。」
陆易当初最恨的就是没有及时得知白尹遇到危险的消息,也没来得及亲自赶去医院,就被别的男人抢先一步。
此刻见唐慕华还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口吻还无不透露着其中的优越,陆易的脸先是垮了下来,随后又缓缓地勾起唇角,虽是带着笑,可那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一双漆黑的眼眸反而暗藏着幽幽冷光。
他一面扭动着手腕,一面阴鷙地笑着,竟是不打一声招呼,几步上前,对着唐慕华就是一拳挥过去。
白尹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陆易竟然一言不和就对唐慕华大打出手。
她更没有想到,唐慕华看上去虽是一位斯文有礼的律师,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没有被陆易按着打得无力还击,反而能跟陆易相抗衡。
看着两个男人在她面前上演全武行,招招下狠手,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白尹冷不防轻笑了一声,精緻的眉眼间满是倦色。
她到底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眼底却是散不尽的茫然,像极了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两人在各自领域中都是佼佼者的存在,跺一跺脚便会天崩地裂的那种。
如今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撩起袖子拳头相向,这背后的原因多么荒谬又多么沉重。
他们一个是留下她一命、从小一起长大的恩人;一个是自己需要狼狈逃离才能不去想起的人。
她仰天轻吐了口气,提着裙角面无表情地走向前,用单薄的身子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两个男人皆是一惊,连忙收住了力道,硬深深将挥舞到一半的拳头往旁一偏,勘勘从白尹脸侧擦过。
「你疯了吗!」
「你在做什么?」
两句又惊又怒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在她耳边响起。
白尹站在中间,将他们震怒而后怕的情尽收眼底,她牵动着嘴角,淡淡地道:「疯了的是你们吧?」
刚刚还不甘示弱的两个人,看着白尹原本白皙的颊上留下被拳头擦过的红痕,瞬间就蔫了下来,被这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弄得闷不吭声,像极了做错事被家长训示的孩子,夹起尾巴做人。
可暗地里却没看上去那般安分。
陆易用舌尖顶了顶还隐隐作痛的颊边,森然地剜了唐慕华一眼。
唐慕华也没有讨得了好,他举起手用拇指揩去唇角的血沫,寒着一张脸与陆易对视。
白尹对他们这种无声的对峙视若无睹,她侧过头去唤了一声:「唐先生。」立刻将唐慕华的视线拉了回来。
白尹淡然地看着他缓缓道:「你醉酒的那一晚,我收留你跟你同事,后来你也帮了我一次。」
像是猜到了白尹要说什么,唐慕华面色倏忽变得苍白,心喀噔了一下。
他听见白尹用她那副清冷的嗓音毫无波澜地道:「所以,我们两清了。」
话音一落,他的大脑一片轰鸣,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想,刚刚白尹说的是两清吗?
唐慕华想开口问清楚,可他嚅动着双唇,半晌楞是一句话都没有吐出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踉蹌着后退了两三步。
再抬头,白尹已经转身走了有好一段距离了。
唐慕华一个人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着白尹越来越远的背影。
「呵,两清?」唐慕华轻笑了一声,失地又喃喃唸了一句:「两清……」
他才刚意识过来自己对白尹的感情,都还来不及对她说明白,她却头也不回地撇下他离开了。
那种硬生生被迫终止的疼,让唐慕华难得地红了眼眶,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
所以他没有看到白尹在转身的剎那,不由自主撇下的嘴角,还有眼角那终于落下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很久以前,陆易曾带着怒色问过她一句话。
他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白尹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窒息般的闷痛。
她当然有心,那是一颗温热的、会跳动的心。
……原本是有的,但现在好像丢了。
上车前,白尹仰头看了看灰濛濛一片的天空,阴霾而没有任何一丝光芒,就连皎洁的月光都被深埋在乌云当中。
雪,毫无预警地又开始下了。
在点点雪花还未落在白尹的肩头上时,陆易便先一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
那件外套上明明还残留着些许温热,可白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像是长满针刺似的。
她只觉得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