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指头在白歌的手背上点了下,道:“你说说, 这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白歌将莫小鸢棋盘上一粒白子填了上去,道:“小鸢这样也很好,女儿家何必都要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无趣。”
莫夫人摇摇头, 她本以为白歌这样江南出身水一样柔的姑娘能将莫小鸢教导的更像世家淑女,却不曾想莫小鸢的仪态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 学识也有长进, 起码字识的多了些,可是其他方面白歌却与莫廷绍的意思一致, 就是没必要太过约束, 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们这样倒显得我想的愚了。”
白歌放下扇子, 给莫夫人斟了杯茶, 哄道:“母亲本就是个开明人, 原也不在意这些俗世看法,不过是担忧小鸢前程罢了。”
“不过女子这辈子,嫁入世家贵族看着风光体面,实则内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我倒觉得小鸢将来就随她喜欢,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有小侯爷托底,最是舒心。”
莫夫人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叹道:“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世事无常,若是家道中落如何,还不是要受苦。”
白歌又拿起那把团扇扇了扇,许是有了身孕体热,这刚入夏她就开始冒汗了。
“那就算是嫁了高门,娘家家道中落一样要受苦,有何分别。”
莫夫人一时噎住,又听白歌淡淡道:“女子在世本就艰难,无论作何选择其实不过是随波逐流被推着走,既然如此,不如万事随心,好歹是快活过的,不亏在世上走一遭。”
莫夫人仔细想想也是这般道理,于是轻叹一句世事多艰,又看了看白歌尚未显怀的肚子。
“我就盼着你这胎是个儿子,将来小鸢也有个兄弟依靠。”
白歌摸了摸小腹,没说话。
她知道莫夫人的想法,包括莫廷绍都是这般想的,若是个儿子,便可袭定远侯的爵位,还能敲打莫家旁□□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莫夫人年轻寡居,一生枯寂。
想到嫡母宁氏半生忍耐,错失所爱,人到中年才得以与心爱之人携手。
而像戚白玉,宋时雨,也被困于求而不得的怪圈中,没落凋零。
可除了觅得如意郎君,持家养育儿女外,这世道似乎也没给女子旁的选择,无论怎么选,最后摆在眼前的也只这么一条路罢了。
这样一想,果然世人多盼着生男孩儿,将来可读书科举,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其实是有希望孩子过得好的,最朴素的道理。
正有些惆怅之际,婢女知秋碎步走了过来,在莫夫人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莫夫人色有些异样的瞥了白歌一眼,挥手叫知秋下去了。
莫小鸢打了好一会儿棋谱,终于是坐不住了,白歌也不拘着她,随她去园子里与小丫鬟们扑蝴蝶了。
莫夫人见莫小鸢离去,才又开口道:“你那日与那谢尘都说了些什么,他倒是好气量,当真没再来过,倒是各种上好的药材补品送来好些。”
白歌用手指描了描团扇上的美人图,想起那一日从东临阁出来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倒是莫廷绍回头看了两眼,闲闲道了句:“站那么高,不嫌吹得慌。”
莫夫人见她没说话,又想到自家那死鸭子嘴硬的便宜儿子,她一个没忍住就顺嘴溜了出来。
“其实阿绍也不是只想着让小鸢有个人照顾,有个兄弟依仗,他那人嘴硬——”
“母亲。”
莫夫人话没说完,就被白歌笑吟吟的打断了。
“前些日子我与小侯爷带小鸢出去踏青时,他还十分郑重的与我说,只要我待小鸢好,他便会视我如亲妹,所以我腹中孩儿便是他的子侄,让我不必忧心,好生将养身体。”
她也没给莫夫人再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我亦佩服小侯爷品行,视小侯爷为亲兄长,定会尽心教养小鸢,好好服侍母亲,为小侯爷分忧。”
莫夫人哑口无言,心道他还不是因为心高气傲,见你没有半分绮丝只能这么说。
只是人家当事人都已经认可了这个什么视为兄妹的说法,这个做继母的身份尴尬,既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春去秋来的时候,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将京城原本面上的平静打破。
元康八年七月,年仅三十五岁的皇帝驾崩了,举国哀恸。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的皇帝会突然急病逝世。
幸而皇帝临死前召集群臣留下遗诏,称五皇子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又命吏部尚书谢尘为中极殿大学士兼顾命大臣,权知朝政。
中极殿大学士又意为内阁之首,权知朝政,那便是不容外戚插手之意。
毫无疑问,在五皇子年仅七岁,离亲政还有十年之久,这十年里谢尘身为内阁首辅,便是当朝最有权势之人。
自大丧之日始,各个寺庙,道观丧钟声不停,初秋的萧瑟中,紫禁城一片缟素。
按当朝的大丧之礼,皇帝驾崩后,文武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礼于太极殿灵枢前吊唁,后宫妃嫔则要在后殿携五品以上命妇哭丧,持续三日。
而如今身为定远侯夫人的白歌,自然也在为帝王哭丧的行列。
天还未亮,小招便帮白歌穿上厚重的礼服,外面又披上了一层白色孝衣,伴着远处不断响起的丧钟声,气氛沉闷压抑。
看着白歌已经显怀的腹部在厚重的礼服下倒是看不太出来,小招担忧的道:“夫人,哭灵三日,你这身体能熬得住么?”
白歌明显有些倦意,因着皇帝驾崩,所有人都绷紧一根经,又要急着赶制孝衣,又得斋戒冷食,实在折腾人,再加上钟声不停,她昨晚一共也没睡上几个时辰。
“熬不熬的住也得去,大行皇帝的丧礼,身为命妇不出席轻则掉脑袋,重则牵连氏族,就连辟阳侯府耄耋之年的老夫人也得去跟着哭灵。”
她一边解释着,一边拿起婢女递过来的糕点往嘴里塞了两个,又惯了一壶热茶才出门。
自皇帝驾崩后,莫廷绍基本就没在侯府露过面了,想来是已经忙得没时间回府,只捎了信回来,说已经派人在宫中打点过了,哭灵时也不必恪守规矩,已保重身体为重。
马车上莫夫人还特意叮嘱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及时与她说,她特意带了许多银钱,到时候想办法收买宫中内侍,也可寻个时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