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不免好笑,“自然是有的,您要哪种?加几分糖?甜些还是酸些?”
其实她本来想做点奶茶卖的,但宫里除了蒙古嫔妃之外似乎都不爱这口,这里的人向来丁是丁卯是卯,要么红茶绿茶,要么藏边传来的酥油茶,做得太新反而没市场。
乾隆闲闲道:“今日天寒,想喝点温酒掸掸雪气。”
他倒装得跟个考功名的秀才似的,郁宛笑道:“温酒也有,就是要钱,不知阁下囊中是否羞涩?”
也是怕中途有人酒性大发,郁宛叫小桂子搬了几坛窖藏的美酒,但这个是另外从仓库买的,可不是御膳房附送,他们也不能做赔本生意。
乾隆叹道:“这可怎么好呢?我竟身无分文。”
兜里上下摸了摸,只寻出一枚铜子儿,还是前天陪阿木尔玩耍所用。
郁宛从善如流地接过,“这点钱买杯薄酒也够了。”
乾隆心想,到底还是对他另眼相看,怎料郁宛捧着瓷坛倒了小半盏就不再往下倒,而是让春泥另外弄杯清水来,径直往里头加去。
乾隆哑然,且有些愠怒,“你这做买卖的怎能用假酒骗人?简直欺君之罪。”
郁宛美目流盼,“万岁爷用民间的价钱,自然只能买到民间酒水。”
可乾隆眼睛利着呢,那坛子上的封条分明为宫中标记,大内都是各地上供的美酒,哪能容她指鹿为马?
郁宛笑道:“万岁爷有所不知,民间多的是掺水的假酒呢。”
皇太后不禁捧腹,“皇帝,豫妃这话可没诳你,民间多的是这种酒,谁叫你只肯出一文钱?这还算好的,多的是成百几十的银子撒出去,依旧买回来假的,又找谁说理去?”
乾隆无法,只得板着脸接过,却赏给底下人——好在只是酒味淡,喝了倒也没什么妨碍。
郁宛又笑盈盈捧出一杯刚开封的美酒,“这位客官,请慢用。”
乾隆乜斜着她,“这会子可没钱付你。”
郁宛俏皮地朝他挤了挤眼,“不要钱,送您的。”
乾隆嗅了嗅,居然气味纯正,可知品质上佳,一时倒不知这女子玩的什么把戏。
郁宛道:“美酒赠佳人,阁下相貌堂堂,潇洒俊朗,还不许我见色起意么?”
乾隆唇角勾起,差点破功,好容易按捺下去,忙一饮而尽,又揩了揩唇畔道:“你这小娘子也忒油嘴滑舌,不知尊夫姓甚名谁,也不多管管你。”
郁宛对答如流,“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阁下又何必多问呢?”
这是化用陌上桑中典故,显然把乾隆当成来调戏的登徒子,她倒是有礼有节。
乾隆忍俊不禁。
在场嫔妃看在眼里,只觉得豫妃戏瘾又犯了,倒也不以为,先前的秧歌舞、二人转哪个不是惊世骇俗,这人向来没个正经,由得她去。
慎嫔则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两人竟没个廉耻,当着太后的面都敢公然打情骂俏,把宫规当什么了?
最可气是她自掏腰包租了摊子,还买来这些陈设,却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还不知忻嫔给不给报账——戴家不是总督府吗?怎么连这么点小钱都抠抠搜搜的?
太后等人歇息够了,便继续朝前游玩,郁宛也见好就收,让新燕留下照看生意,自己另换了一套宫装凑上前来,跟着当了一回捧哏。
不知怎的,她竟意外在皇帝眼中发现一抹失望,难道万岁爷喜欢cosy?
其实她自觉穿得挺保守的,当然因是白天,且又光天化日之下,至于晚上么……
是夜乾隆来到永和宫中,郁宛再度令他耳目一新,先前是偏宋代小娘子的装扮,这会子却是仿唐风,云髻高耸,香肩微露,该丰盈处绝不纤细,端的是美艳无俦。
可乾隆尚未忘记来意,他是来算账的——王进保发现苏州街卖出去的东西有不少是他送给豫妃的,不乏亲手所作的书、画,这女子未免太大胆了些,把他的心意当什么了?
不过当那纤纤玉手勾上腰带时,乾隆到底耐不住了,呼吸略粗重了些,小腹也难免绷直,声音却还是尽可能威严,“豫妃,朕在问你话。”
郁宛狡黠地一笑,“臣妾知道,可您是想公审还是私审?”
乾隆皱眉,“公审怎么审?私审怎么审?”
郁宛行云流水般解下他腰间玉扣,“这公审么,自然得将买主卖主叫来一同对质,还有人证物证,当时目睹的宫女太监,都该录份口供才是,不过,臣妾这幅模样,您也不想让外人见到吧?”
乾隆被那雪白的肩膀晃花了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尚能维持灵台清醒,“那么私审呢?”
郁宛一副您明知故问的表情,主动拉起淡青色的纱帐,躺到拔步床上去,眼却是勾勾缠缠,如蜘蛛拉出的丝一般,“那就看您想用什么法子了,臣妾无不遵命。”
李玉在窗下听了半个时辰的使君审罗敷,方才重重一拍徒儿脑袋,没好气道:“让你多事!”
王进保委屈抱头,他又不是故意出卖豫妃娘娘的,可皇上问起总得说实话吧?何况豫妃娘娘的确大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敢私卖万岁爷作品的,以前那些嫔妃能得万岁爷题诗一首无不如获至宝,恨不得压箱底珍藏留着死了当陪葬,豫妃倒好,敢情在她眼里都是活生生的银子。
也难怪皇上生气。
当时王进保都打算另觅下家了,若豫妃失宠,他该投靠谁去,慎嫔还是容嫔?这两位倒也不像长久的。
还是李玉稳住了他,“等着看吧,凭豫妃犯多大错处,她都有本事化险为夷,何况只是这么点小事。”
物以稀为贵,万岁爷的诗再好可也已经汗牛充栋了,怕是他老人家自个儿都不怎么稀罕,何况豫妃又不是拿到外头贱卖,只不过内部消化而已。
不过万岁爷会吃味倒是真的,他原以为皇上多少会冷落豫妃几天,哪知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如胶似漆了,果然女追男隔层纱。论起对帝心的掌控,豫妃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共赴巫山之后,郁宛擦了擦颈间香汗,此时理由也已编好,“万岁爷抬爱臣妾,臣妾自是面上有光,可想起宫中许多姊妹只耳听万岁爷诗文精妙之处,却连真迹都不曾见过,臣妾这才起了心思,想让她们一同瞻仰。”
乾隆听她信口胡诌,“那你收钱算怎么回事?”
郁宛道:“这不是怕她们心中有愧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买卖方才做得心安理得,否则白送出去,还当人以为万岁爷的诗文不值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