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的闺名当然不能流落在外,乾隆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打听庶母的名讳,坊间倒是有些下流人捏造他跟敦肃皇贵妃的流言,那当然是谣传。
或许太后就因为这个缘故才对年氏愈发愤恨,死了都不肯放松。
乾隆给她夹了一块洁白如雪的鱼肚肉,“你也莫着急,皇额娘如今正在气头上,等朕帮你开解过便好了,过了腊月便是新年,至迟一个多月,朕必定让你复位如初,你安心便是。”
君无戏言,郁宛相信他不会变卦。埋头苦吃了两口面条,她却忽然想起什么,讶道:“不对呀,既然太后娘娘厌恶兰花,皇上您怎么还封了个兰贵人?”
六月和她一同进宫的钮祜禄氏,正是皇太后的本家侄女,皇帝理应避开忌讳,那封号可是内务府拟定又由他亲自过目的。
乾隆微微衔着笑意,“你说呢?”
他固然是个孝顺的儿子,但这并不表示他就得事事接受母亲的摆布,更不见得要遵照钮祜禄氏的意愿来宠幸嫔妃。
小钮祜禄氏是皇额娘安排进宫的,为的就是延续母家荣耀,乾隆便故意给了小钮祜禄氏一个兰字为封号,如此皇太后每每在慈宁宫召见侄女时,都免不了想起九泉之下的敦肃皇贵妃。
这种无端的膈应,让她也不好逼迫乾隆去召幸兰贵人。
郁宛望着乾隆暗含骄傲的情,心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与人斗,其乐无穷”,还真是具有普适性的真理。当娘的固然脾性随和,有时却也颇具掌控欲;而当儿子的明显也很享受跟老娘暗暗斗法。
真是一对的母子。
等步出永和宫,乾隆脸上才收敛欢愉之色,吩咐李玉,“让敬事房撤掉贵妃、舒妃的绿头牌,年前朕都不想看到这两人。”
李玉垂首称是。
看来皇帝心中自有一杆秤,多常在这回吃了亏,可皇帝也没打算放过幕后推手。只怪纯贵妃的举动太不明智,为了逞一时意气,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何苦来哉?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女主原型的确降位过一次,原因不明,文里情节属于作者菌自由发挥~
别着急,很快会复位回来的,也就短短几章工夫~后面就都顺风顺水了~
ps:下章还是白天六七点~
第3章 双份
慈宁宫中。
钮祜禄氏刚送走几个来请安的小阿哥, 就听门前通报御驾造访。
她笑着向身侧贵嬷嬷道:“皇帝还是这么爱逞意气。”
明明执政多年,却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些许一点小事就白眉赤脸。
贵嬷嬷垂眸不语, 皇帝习惯了予取予求,旁人休想违拗其心意, 动辄大动肝火, 他盛宠多常在,旁人自然得唯他马首是瞻, 如今却是他的亲额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怎能不恼?
钮祜禄氏惆怅叹了口气, 倒也不慌,只让人备茶准备待客。
乾隆进门时, 惯例先问了太后身子,他虽气恼, 却还没忘记礼数, 又嗅见室内那股馥郁茶香,皱眉道:“皇额娘怎么喝起了普洱?”
他记得太后最爱老君眉,若是为招待他,也该上龙井。
钮祜禄氏徐徐给他斟了一杯,轻描淡写道:“皇帝才在永和宫用了膳,这一路踏着雪气过来,恐怕积了冷在心里,正该喝点普洱消食。”
语气却是极温煦的。
乾隆面容稍霁, 眼中亦且有些滋润, 皇额娘还是如小时那般关心他饮食起居。他不由得想起早年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时光, 固然他一直颇受皇玛法倚重, 可先帝爷未必这么想, 皇额娘又不怎么得宠,先有李氏生的长子弘时,后有年氏生的幼子福惠——年氏得先帝钟爱,故而在福惠身上亦格外用心,幸而此子命短,否则恐仍有变数。
如今隔着几十年的岁月往回看,他不免想到皇额娘为他付出的辛苦。
当然乾隆也没忘记正题,“好端端的,您为何要责罚多常在?”
那幅炕屏他可是看着郁宛怎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对她这么一个爱犯懒的姑娘而言,真可谓呕心沥血,皇额娘不赏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责罚?何况这件贺礼还有他的手笔,岂不是连他当儿子的脸也给打了?
乾隆道:“就算多常在技艺不精,把那萱草绣得有些走样,您也不该为这个跟她置气,毫无容人之量。”
说句不中听的,他真觉得皇额娘老糊涂了。
钮祜禄氏叹道:“皇帝,你真当哀家分不清萱草跟兰花么?”
漫说只是旁人只言片语,就算多常在真个不知禁忌绣了兰花上来,那也没什么——难道她还能在阖宫把兰花禁了?死人不作数,纵使她跟敦肃皇贵妃从前有再多恩怨,如今也该烟消云散。
乾隆一怔,“那您是为什么?”
钮祜禄氏定定望着他,“你扪心自问,打从博尔济吉特氏进宫的这半年来,你明里暗里宠幸了她多少回?秋狝的时候胡闹也就罢了,连南苑也只带她一个人去,你可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说你荒淫纵欲,恣意胡为?”
被母亲当面点破,乾隆老脸上难免有些微红,可他一向自负惯了的,有错尚且不认,何况没错,“这都是无稽之谈!若真有人敢这般议论,皇额娘就该问着她们去,好好抓几个嚼舌根的,宫里自然就安生了。”
钮祜禄氏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管得住一个后宫,管得住朝臣、管得住天下人怎么说?你要真为了多常在好,就不该将她置于流言蜚语之上,这是害她。”
乾隆轻哼,“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难道连宠幸一个喜欢的女人都得看旁人脸色?”
那也太荒唐了些。
钮祜禄氏默然半晌,“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难道忘了孝贤皇后跟慧贤皇贵妃?”
两位皆是他曾盛宠过的女子,可下场万般凄凉。孝贤贵为皇后,连丧二子,这其中有无旁人手脚也说不定;慧贤皇贵妃枉喝了大半生的坐胎药,却连怀孩子的福气也没有,纵使风光无匹,如今也只能落得一声唏嘘。
提起孝贤,乾隆脸上总归有些动容,可他素来倔强惯了,哪怕是生母的肺腑之言他也未见得肯听,“皇额娘的意思,难道是朕害了她们?”
钮祜禄氏没这么说,可她还真就这么想的。
“总之,哀家的懿旨已经颁布,皇帝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事情已然定了。你不肯委屈多常在,就让哀家来当这个恶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