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对郁宛有些畏惧,怕不是草原上的萨满巫师施法作祟,这女子才道道的,往后自己也别随便招惹她——颖嫔虽是蒙女,但举家搬来京中已久,对此道亦是一知半解。
纯贵妃同样半信半疑,好端端怎么就受伤了?她倒不觉得是巫术作乱,只怀疑郁宛在其中做了手脚。
遂看向郁宛,“多贵人,你可知怎么回事?”
郁宛面容沉静,“大约伊常在求胜心切,反而失之鲁莽罢。”
她当然不会说出那把匕首的事,那可是乾隆跟她的小秘密——皇太后也不会乐意哪个嫔妃随身携带凶器的。
虽然比赛没完,但伊常在中途弃权,郁宛也就相当于获胜了。
接过乾隆差李玉送来的一匣子金珠,郁宛遥遥向万岁爷致礼,笑容格外灿烂。
至于伊常在么,当然被连夜送回京城,算下来已经是第三个了。
她比先前的舒妃跟郭常在还要惨,那两个好歹是竖着出去,伊常在却是横着出去——动都动不得,可不只能坐担架了?
郁宛再蒙召见坐到乾隆身边时,便好地问他,“万岁爷,您为何要我答应比试啊?”
本来好好的,如今却闹出血光之灾,虽然倒霉的是伊常在不是她,总归还是有些晦气。
乾隆冷声,“朕几时要你答应?”
根本他就没说话,是这女子自己脑补的——他能听到她的心声,可她却听不到他的。
他还怕她出事呢,本来就那几斤几两,还学人逞意气出风头,惯得她!
郁宛:……
她觉得万岁爷的脑子一定是秀逗了,既然要她推掉比试,直接说不就行了?没长嘴吗?
第30章 南苑
去了伊常在, 颖嫔便也安静多了。她虽对万岁爷冷落自个儿心生不悦,可毕竟是个颇有资历的嫔位,难道让她去跟个新进宫的小小贵人争夺宠爱么?
她可拉不下脸, 身份这东西虽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却也可惜, 倘没一层蒙军旗贵女的光环笼罩, 她在宫中更无立足之地了。
再则,万岁爷难道不会想起她么?如今随行的嫔妃寥寥, 纯贵妃早已过了花信, 愉妃产后也已失宠, 总不能让多贵人跟陀螺式地在御前打转吧?
多贵人若是懂事,也该劝劝皇帝雨露均沾, 这么烈火烹油似的,就不怕招来阖宫嫉恨?
然而郁宛这一枝独秀的风光一直延续到九月十二日, 御驾回驻避暑山庄。中间除了多贵人时常伴驾, 便只有庆嫔与几个阿哥随侍左右,哪怕明知颖嫔无所事事,乾隆也未想起召见。
对此颖嫔自然颇感愤懑,又有点怀疑是否郁宛在皇帝跟前说了自己坏话,否则万岁爷怎拿她当贼防着?
郁宛懒得睬她,恩宠是靠自己争的不是靠别人送的,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纵使她在御前提了颖嫔一嘴, 难道乾隆就会因此怜惜她么?
他就不是怜香惜玉的那种人, 踌躇满志的十全老人只会说, 哦, 原来是个怨妇, 哪凉快哪呆着吧。
颖嫔从没想过改进自身,化化妆换换发饰,哪怕添几件颜色衣裳也使得啊,可她偏不,十年如一日打扮得老气横秋,乾隆能看得上才怪呢。
郁宛忽然理解颖嫔跟伊常在为何那般投缘,还处处以身作则——这根本是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讲课嘛。
御驾决定在热河行宫停留十天,二十二日再还京师。
这十天里永璂跟那头枣红马已经好得无话不谈了,恨不得连睡觉都要抱着,可惜马厩里的气息耐人寻味,否则他真想把床铺给搬过去呢。
而他的骑术也有了很大长进——至少对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在有大人监守的情况下已经能稳稳坐在马背上溜达了,只是暂时还不敢放松缰绳。
郁宛呢,尽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在有和亲王这位严师,对十二阿哥比自己的孩子还用心,他生来喜欢玩乐,又觉得满族子弟不可忘本,务必要从娃娃抓起,把十二阿哥调理出个模样来,好叫皇兄瞧瞧他的本事。
郁宛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子不是她白得了名声么?
本来送和亲王点什么表示感谢,但是金银财物舍不得,若是做双鞋、送个香囊扇坠什么的,拿下人做的滥竽充数那是不敬,可若出自她手,会否有些不妥?嫂子跟小叔子总归得避嫌。
最后只能潦草道了声谢,又遗憾地对皇帝道:“臣妾忝为人师,真是半点忙也没帮上,皇后娘娘别怪罪臣妾才好。”
乾隆笑道:“怎么会,你能来永璂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才不在乎多贵人对自己的兄弟是否无礼——弘昼这小子合该受点教训,看把他狂的。
九月下旬,銮驾班师返朝。只因五阿哥腿脚有些伤损,乾隆不得不吩咐队伍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郁宛前去看时,只见小男脚踝上肿起老大一块,跟个红鸡蛋似的,一碰就疼。
他倒是忍着不肯哭,只攒眉忍受,不过太医敷药为他按摩的时候那眼里就水雾弥漫了。
郁宛瞧着暗暗好笑,想不到五阿哥也有另外一面,可她知晓这个年岁的孩子自尊心强,遂连忙正色,“可知什么缘故?”
愉妃叹道:“左不过是累得太过。”
这几日天天陪同骑射,又有个文韬武略俱全的四阿哥比着,永琪自然不甘落于下风,务必得让皇阿玛看到他的志气——这孩子素来聪颖,小小年纪就懂得世态炎凉,早些年愉妃因为无宠没少被人欺凌,内务府克扣份例更是常有的事,从那以后永琪便格外用功,等他在上书房的成绩能常年排在前三名,皇帝也愈发满意,时不时就将永琪叫去养心殿询问功课,之后便再无人敢轻视她们母子。
郁宛望着眼前,愉妃其实是个十分沉静的美人,不同于令妃的温柔多姿,庆嫔的活泼俏皮,忻嫔的娇憨妩媚,愉妃的美是静态的、凝滞的,非得细处才能品味。以乾隆那急躁热烈的脾气,的确难以欣赏。
而愉妃也很明白这点,早在永琪开蒙之后她便不再刻意妆饰,脂粉钗环皆以不出错为宜,一则是全心扑在儿子学业上,无暇理会其他;二则,她主动放弃恩宠,也能减少旁人对延禧宫的注意,让永琪多一分平安。
郁宛沉吟,“五阿哥受伤,究竟意外还是人为?”
到底这几日风头太盛,那头象征祥瑞的麋鹿更是为他增色不少,保不齐引来妒恨。
愉妃自然也虑到这些,可她请太医仔细验看过,伤口并无外力作用的迹象,大约只是永琪好强透支太过,才出了毛病。
郁宛想起史书上的五阿哥似乎就是因附骨疽而过世,又不能提醒愉妃小心腿伤,只能含含糊糊道:“阿哥还未长成,你一定得叫他注意身子,别闹出毛病来,到时候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