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在漠上过他的快活日子,怎么会将自己搞的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然而这份憋屈,他再被气的冲昏头也不能当着冯嘉幼的面说出来。
听上去像是责怪她绑住了他,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子,心疼的还是他。
而且谢揽非常清楚自己只是在气头上。
他说过的,他与冯嘉幼的今生的缘分都是他上辈子跪去月亮泉求来的。
他也承诺去为她挣个大官夫人,这些不可能因为任何变故而动摇。
冯嘉幼问他:“你大哥怎么了?”
“什么大哥?”谢揽恼火道,“他处心积虑的将身份让给我,你真当他是在尽兄长的责任?有一半也是怕我造反,另一半你没听他说,是二叔说他的性格不适合去京城做官。但是头上顶着父亲的遗愿,以及父母之仇,内心无法安宁。”
谢揽转身又去河边,仿佛对着这条母亲河,才能安抚他的烦躁。
“倘若陆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就得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政客。可万幸啊,他还有个弟弟,他有选择。”
冯嘉幼抚着胸口走到他身边去。
听谢揽冷笑:“他将我骗来京城,先用个小官磨我的性子,暗中观察我能否担当重任,随后一步步的逼着我往前走。”
即使没有冯嘉幼,可能也会用其他女人的名节大事来拴住他。
因为他们太了解他的性格和弱点。
将女方全族的身家性命与他完全绑住之后,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动弹不得。
冯嘉幼道:“你倒也不必这样指责你大哥,他也是有本事的,像你说的,若没有你他也行,他会逼着自己改变。之所以甘愿让位置给你,一是想诏安你,二是因为你更可靠,他自认不如你强,想要以你为主。”
“我更强更可靠,我就活该倒霉去接手这样的烂摊子?他弱他还有理了?”
谢揽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难过。
“这些我最亲近的人,都只想将我变成他们心里期望的模样,有谁真正在乎过我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就连冯嘉幼也是一样,从前因为天命认为他货可居,知道真相就想与他和离。
只因他愿意为她拼个功名,助她实现理想,她才又贴上来。
说到底,看中的还是他的本事。
谢揽发现自己很像一把刀,一件工具,一块儿垫脚石,唯独不像个人。
他仰头望着满天触手可及的繁星:“所以我不喜欢想太多,想透了就会发现,这一天天活着到底有个什么意思。索性不管了,由得别人折腾去,我只管做我自己,快活一天是一天。”
冯嘉幼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诸多星星的倒影点在他清澈的眼瞳里,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很多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冯嘉幼其实体会到了。
究其根源,他此时此刻所有的不痛快,似乎都来源于她这个沉重的枷锁。
他一句没提她,却处处都在指责她。
而冯嘉幼已经没有立场安慰他,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她非常的虚伪。
因为她确实是想要紧紧绑住他,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西北。
她也是从未在意过他的想法,只对他有所图谋中的一员,自私得很。
冯嘉幼随他一起沉默了很久很久,或许是大漠的风也将她的心胸吹的开阔一回,她想,索性放他自由吧。
“夫君,按照你们这的规矩,只要我们两个谈妥,是不是就可以和离?”
谢揽听见“和离”两个字,原本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心道一声糟糕。
冯嘉幼叹了口气:“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一再勉强自己,你也别再心烦了,既然心里实在不想回京城,就不要回去了,我回京城之后便对玄影司说你死在了西北。”
“你胡说八道什么。”今夜谢揽心情极差,一时失控想得太多才会发牢骚。刚才就想让冯嘉幼先回去,怕自己忍不住乱说话,她会乱想,“我真没有不想回去,我既答应保护你,无论什么原因……”
冯嘉幼打断他:“如果你逼着自己回京城就只是为了保护我,那大可不必。我可以改嫁给沈时行,前一段他还说我嫁给他最合适。”
谢揽瞪着她:“沈时行说的?”
冯嘉幼想了想:“其实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及笄之前,他就连番想要求娶我,热烈得很,我那会儿心系着裴砚昭,都不知道拒绝了他多少次。不久之后他调去金陵任职,还时常写信给我倾诉相思之苦,我终于忍不住回信痛骂他好色之徒没有前途,说我此生非权臣不嫁,他才终于消停,只问这算不算我做出的承诺。”
“他都二十六七了,至今不曾娶妻,我估摸着他还念着我,不会介意我嫁过人。最重要的一点,听闻他最近被内阁一致选为帝师,下半年就要从金陵回京城来了。连着改革法制他都有希望帮我实现,可能比你去给我挣个大官夫人快得多。”
她问谢揽:“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第39章
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她话音落下许久, 谢揽都没有回应。
冯嘉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认他是有几分触动的。
原先写满哀伤险些要沁出泪的眼睛,此时平添了几分柔光。
谢揽颇欣慰地道:“你肯这样为我着想,让我觉着自己值得多了。”
冯嘉幼此时心中却骤然涌上几分失落, 她避开他有些黏糊糊的目光, 看向铺满碎星的粼粼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