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掉脸上雨水,打量顾馨之几人,虽有仓皇,却无甚狼狈之色,再看地上几名青年,身上衣衫皆被开了口子,露出一道道鞭痕,血肉翻出,甚至隐约见骨,怪道这几人只能躺在地上痛呼惨叫——
陆文睿“嘶”了声:“你不知道轻点吗?把人抽死了怎么办?”
谢慎礼正慢条斯理地卷着方才用来抽人的马鞭,闻言眼也不抬:“死不了。”
陆文睿:“……你那力道不好说啊。”
顾馨之顿时想起上回被这谢太傅抓了下,导致手腕青了两天的事情。
她下意识望向太傅大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适合握笔的手,实在看不出来有这般力道。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谢太傅竟然没穿平日的宽袖直裰。墨竹绿的窄袖短衫贴在其修长结实的身躯上,更显其肩宽腿长,亦将那结实的手臂、胸背肌肉展露无疑。连平日里颇觉俊朗的五官,也因湿发服帖,显出几分凌厉。
这人平时一举一动都端着那股装逼劲儿,不管站在哪里,都仿佛正在高堂广夏、碧瓦朱甍里写文作诗。如今湿透了,倒显得……气势十足了。
她打量了半天,谢慎礼竟然没有给她冷眼,反而是水菱觉得她太过孟浪,扯了她一下,才让她挪开视线,还不忘顺手将手上长柄锅递回去。
谢慎礼宛若未觉,缠好马鞭后,慢步踱过来。陆文睿已经跟惊魂未定的许氏打过招呼,他便只点点头,喊了声“顾夫人”。
许氏脸还有点白,在庄姑姑的搀扶下勉强回了个礼。
谢慎礼这才转向顾馨之。视线掠过那有几分皱褶但干净整洁的短袄,在胡乱扎着的藕荷色裙摆上停留片刻,他转开脸,道:“顾姑娘要不要收拾一下?”
顾馨之:“……”她暗骂了声老古板,弯腰解裙结,完了敷衍地拽了两下,权当拉平了。“好了。”她道。
谢慎礼这才转回来,对上她那双明亮灼人的杏眸。他顿了顿,微微敛眉,声音平静,问:“这些是什么人?”
顾馨之耸肩:“我也不知道。”
陆文睿诧异:“诶?那怎么打……”他顿了顿,转向谢慎礼,“那你干嘛抽人?”
谢慎礼语气平淡叙述道:“我到的时候,顾姑娘正拎着锅拍人,很是气派。”
顾馨之:“……”
陆文睿:“……”
他看了眼丫鬟手里的长柄锅,再到那几名青年中搜寻,果真看到俩人脸上一片青紫,那形状……他嘴角抽了抽,干笑道:“顾姑娘好生勇猛啊。”
顾馨之:“不然呢?坐以待毙,等你们来了刚好捡尸?”
陆文睿:“……”
谢慎礼倒是没有异议,示意陆文睿看地上棍棒。
陆文睿不是傻子,再看那几名青年,便冷了脸了。
谢慎礼扫了眼四周,眉峰微微皱起,问:“你的人呢?”
顾馨之也没瞒着:“出去拾捡柴草了。”
谢慎礼声音微沉:“荒郊野外,你竟——“
顾馨之打断他:“是啊,荒郊野外,下着大雨,我竟然还能遇上歹人,这大衍是要完了吗?谢大人你们还不够努力啊。”
谢慎礼:“……”
陆文睿:“……”
顾馨之再指了指边上如释重负的徐叔和护卫:“若非我留了俩,这会儿已经遭殃了。”
谢慎礼顿了顿,扭头,朝候在边上的青梧道:“弄出去审审。”
“是。”
陆文睿提醒:“别弄出人命啊,我还在这呢。”
青梧看了眼谢慎礼,拱手应下,带人将那几名呼痛的青年拖拽出去。
顾馨之由得他处理,只问:“你们怎么在这?这大雨天的,出来踏青?”
谢慎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文睿解释道:“这不清明,打算去给顾大哥烧点纸钱嘛。”
顾馨之愣住。
陆文睿:“诶,你们也是去扫墓的吗?”
顾馨之回,看了眼同样诧异的许氏,问:“陆叔叔,你们怎么突然来扫墓?你们自家的……”
陆文睿点头:“早上扫过了。往年都是派人来,今年慎礼说,咳咳,他想亲自过来赔罪,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谁知道走到半道突然下大雨……对了,你们是扫完了回去吗?”
顾馨之:“……没有,两年没去了,摸不着路。”
陆文睿:“……”
谢慎礼:“……”
陆文睿干笑:“你倒是直接。”
顾馨之:“只是陈述事实,那两年……”她看了眼谢慎礼,给他留面子,只福身道,“多谢两位叔叔这两年帮忙照看我爹。”
许氏也红着眼眶跟着福身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