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俞闭眼品酒:“好走,不送。”
……
数日后。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
今儿八月初二,天蒙蒙亮时,从公主府后门驶出来辆青布围车,摇摇曳曳朝城南方向去了。
马车里有些闷,春愿穿着件宽松的衫子,扇着团扇,忽然感觉胃里翻滚,急忙叫邵俞把铜盆端来,吐了会儿,才松快些。
春愿懒洋洋地窝在软靠里,往肚子上盖了块薄毯。
她有身孕了,还不到两个月。
昨晚上她正练着字,忽然晕倒了。
邵俞着急忙慌宣了孙太医来,诊了脉,才知道她身上有了。
她忙让邵俞赏了太医一大笔封口银。
这个孩子来的太早了,若是被宗吉晓得,不会骂她,但肯定会斥责唐慎钰。而且等到了腊月初八,肚子肯定很显了,不仅穿婚服会难看,被那些多事多嘴的人瞧见了,又得指点议论了。
少不得要想法子先把阿弟的毛摩挲顺了,看婚事能不能提前几个月办。
春愿抿唇笑,从锦盒里抓了把酸杏干吃,手轻轻地摩挲着小腹,心里五味杂陈。这是她和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固然是欣喜的,可她却忍不住想起了小姐。
小姐一直想和杨朝临孕育个孩子,想的发狂,可最后孩子没了,小姐也没了。
春愿心里酸酸的,垂眸望着尚平坦的小腹,那这便算她给小姐生的孩子吧。
不,不对。
之前她让邵俞暗中找的那个人已经到京都了,若是命好,想必能问道女儿的下落。
到时候呀,她就有两个孩子了。
“殿下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邵俞捧上盒点心。
春愿捻起块栗子酥吃,抿唇笑:“方才我叫雾兰给大人送一盒莲子,叫他猜谜,你说他能猜到不?”
邵俞摇头笑道:“奴婢觉着难,大人说不准会觉着您想吃什么,傍晚过来给您带一食盒莲子粥呢。”
“那他就是这天下最蠢的爹爹了。”春愿笑骂了句。
正在主仆俩说笑间,马车停了。
春愿的心随之一咯噔,到地方了。
她在邵俞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四下里望去,这会子天才刚亮,这是条僻静无人的小巷,今儿跟她出来的是两个公主府可靠侍卫。
不远处是个不大不小的宅院,门口守着三个身穿黑色武士劲装的汉子,见她下马车了,急忙过来行礼问安。
“主子问你们,都准备好了么?”邵俞挥了下拂尘。
“启禀主子,全都好了。”那个汉子不敢抬头,侧身让出条道,压低了声音:“昨儿一整天没给他吃饭,他怕得要命,方才给他喂了点稀粥,同时已经给他戴上了枷,手脚都上了镣铐,他动不了。”
“晓得了。”
春愿戴上面纱,扫了圈那几个汉子,淡淡道:“你们差事做的好,过后去邵总管那里领赏。但记住一点,务必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敢把这事流露出去一星半点,连累死了自己家人,可别怪我无情了。”
“是。”
周遭的五个侍卫全都跪下,发誓效忠公主,绝无二心。
春愿搀着邵俞的胳膊,由这位大总管牵引着,跨过一道门,绕过一面牡丹雕花影壁,进到个四方小院。
他们主仆二人径直走进上房,其余的侍卫则守在门口及院外。
屋子里简单摆了几件家具,在最里头是个不大不小的方洞,洞边是块厚铁板,里头是台阶,延伸至漆黑深处。
春愿给邵俞使了个眼色。
她独自走进那个地牢,刚下了台阶,上头的厚铁板就盖上了。
外头是炎炎夏日,这里面又黑又冷,显然是刚修建不久的,土墙上的还留有新鲜掘出来的一道道印子。
春愿搓着发凉的双臂,哪怕蒙了面纱,都遮不住一阵阵的男人汗臭和脚臭。
她越发反胃,干呕了几口,大步走进去。
里头一间屋子般大小,墙壁上挂着青铜油灯,眼前是个铁笼子,关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果如侍卫所言,他头上罩了个黑布,只在口鼻那里有个窟窿眼,方便他呼吸,脖子上戴着几十斤的枷,双脚是粗铁链,脚腕子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头吃力地歪在一边,嘴里喃喃地谩骂着:
“他娘的,你们到底是谁,死囚子还要给口饭吃。”
“大爷,我的好爷爷,能不能告诉小人,小人到底犯什么错了。”
“你们到底是哪路仙啊。”
春愿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男人,转身瞧去,底下人还算孝顺,早都在笼子外预备好了扶手椅和方桌,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茶水,地上则摆了只炭盆,盆里燃烧着红彤彤的发香煤,像毒蛇的眼睛。
春愿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用盖子徐徐抹着茶汤,问:“你叫什么?”
笼子里的男人听见终于有人声了,而且还是个年轻女子,激动得要站起来,奈何被铁链子束缚,动也不得。
“我、我……”乌三愤怒至极,一口留芳县乡音:“你他娘的是谁!把老子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