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男人叹了口气:“本官前天晚上看沈小姐身子孱弱,忽然想起本官旧日的老友——原太医院的院判葛春生——正巧隐居在隔壁的清鹤县,葛先生手段高超,想必能照顾好小姐的身子,于是昨儿天不亮,快马加鞭地赶去清鹤县,谁知后发现,葛先生雪天摔了一跤,不便上路,本官便又急匆匆折返回留芳县,谁知还是慢了一步……若是葛先生在,必能救回小姐,哎,有运无命啊。”
春愿心里堵得慌,泪如雨下,埋怨道:“大人既然奉命来寻小姐,也有不能叫手下进驻留芳县的诸多理由,可我昨晚上跑去水云楼客栈求救,掌柜的说有两位年轻公子包了客栈,一位姓唐,另一位姓周,好,就算大人要去给小姐找大夫,您是好心的,忙得很,可另外一位姓周的公子呢?他干什么去了?他就不能保护一下小姐?不是我说您,大人,您做事未免也太潦草了些!”
唐慎钰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丫头心思竟如此细敏,一步步套他话,接下来怕是要求他杀人报仇了吧。
他沉着脸,冷笑了声:“春姑娘在这里埋怨本官,可却忘了,若是你当日没有去挑衅芽奴,就不会出现芽奴告状的事,也不会激得程冰姿前来寻仇!实话告诉你,本官的确带了个下属一同来留芳县,他叫周予安,昨日本官替小姐外出寻大夫,予安则替小姐搜罗珍宝古玩,发生这样的事谁都预料不到,沈小姐临终前也说了,程冰姿早都恨上了她,肯定会对付她,只是迟早罢了,所以本官觉得,现在扯这些皮来相互推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人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春愿越发愧疚悔恨了,这番话就像刀子,一下下刺中她的心,没错,都是她招惹芽奴,害了小姐!
她连忙跪好,咚咚咚给唐慎钰磕了三个响头,双手抱成拳,哀求:“既然我家小姐身份那么高,想必大人能给她做主,大人您本事这么大,奴婢求您了,求您杀了恶妇和白眼狼,替我家小姐报仇!”
唐慎钰困得打了个哈切,淡漠地说了两个字:
“不管。”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我要你做我的刀,将我当成主人,供我驱使
“为什么呀!”
春愿往前跪爬了几步,一眼不错地盯住唐慎钰,忽然看见他下颌处已经结痂了的轻微指甲抓痕,顿时了然,俯身在地上胡乱摸索,抓起快尖锐的小石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忙说:“您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我昨晚就说了,只要大人您愿意,我可以立马把脖子划了,让您消气!”
唐慎钰只是小口喝酒,连眼皮都懒得抬。
春愿急了口不择言起来:
“您昨晚都敢大剌剌地冲进程府里救人,甚至还砍了猥亵小姐的那个刁奴的脑袋,那么宰了那对贼夫妻,这对您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为什么不替小姐报仇?”
这时,唐慎钰将酒瓶放在身侧,忽然皱起眉:“我告诉为什么。”他看了眼山洞口的尸体,正色道:“第一,我这次奉皇命出来寻人,谁知人却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我没法子交差;第二,程冰姿的哥哥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而我只是个从四品的镇抚使,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若是杀了他妹妹、妹夫,他来日定会报复在我身上。”
春愿焦躁得百爪挠心,跪爬到男人身侧,抓住他的袖子,含泪道:“可你不是说我家小姐的母亲是太后娘娘,她弟弟是皇上吗?他们母子不是天下最大的官吗?还会怕那个什么尚书?”
唐慎钰抽回袖子,冷漠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胡太后根本不记得、也不想管这个遗弃多年的女儿,而小皇帝性子顽劣,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如今同亲娘闹得凶,故意拿找姐姐这事来气胡太后,你觉得他对沈姑娘能有几分姐弟情?再者,小皇帝年幼,才继位不久,许多事他还真说了不算。
春愿直愣愣地摇头:“我不懂。”
“那我打个比方。”唐慎钰身子稍稍前倾,凑近女孩,“比如你们留芳县有个乡绅,他的原配夫人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娘家很有权势,很可惜没子嗣,而乡绅的小妾却生了儿子,但小妾是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唱玩意儿,乡绅家里内斗得厉害,最后只活了这么个庶子,没办法,家业只能让十几岁的小孩继承。这个小儿子名义上是一家之主,可家里的大权都抓在嫡母手里,族中的各位长辈、柜上的诸位大掌柜各怀鬼胎,占山为王,你觉着沈姑娘她弟弟的细胳膊能拧得过这些大腿?”
春愿怔住了,嘴里喃喃:“我、我仿佛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唐慎钰冷笑数声,双眼危险眯住:“好,即便让皇帝知道他姐这事又如何?左不过把程冰姿夫妇正法了,可人家兄长却还活着,他定会报复在我和我家人身上,而且皇帝也定会治我办事不利之罪,所以我何必把事闹大呢?莫不如,我如今不声不响地把事按下,回去只说小姐难产去世了,这样我既完成了小皇帝交代下的差事,也算给程尚书卖了个面子,他们都念我的好,这才是皆大欢喜。”
春愿忽然变得很激动,声音都尖锐了:“那我家小姐就白死了?”
“只能这样了。”唐慎钰无所谓地耸耸肩,眉梢一挑:“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履行沈姑娘临终的嘱托,明儿雪一停咱们就启程去清鹤县,我会把你托付给葛大夫,到时候再给你一笔银子,够你这辈子安安生生过下来,但你不要给我多事多嘴,否则,别怪我狠心无情了。”
说罢这话,唐慎钰抓起绣春刀,起身便往洞外走。
春愿见状,飞身扑过去,抓住男人的下裳,哭得伤心:“大人,我求求你了,您是大官,还有武艺在身,求您帮我报仇,我、我愿意把命割舍给您。”
唐慎钰毫不留情地踢开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道:“当初为了打听沈轻霜,本官这才花十两银子买你的初夜,可你这样的人并不值钱,现在本官的判断依旧,你这条命,一文不值。”
这种羞辱,春愿这些年遭受过无数次,她一点不在意,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我不用你履行对小姐的承诺,反正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从来说话不算话,你放我走,我自己报仇去。”
“随你的便!”唐慎钰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大步朝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行去,他挥了挥手:“本官收一具尸体是收,两具也是收。”
春愿瞪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火气逐渐起来。
这个人,只认利弊,不讲情义,也太冷硬绝情了!
……
雪早都停了,到后半夜,万籁寂静,也不晓得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野狼嚎叫,惊飞了树枝上栖息的寒鸟。
火堆将熄,山洞也逐渐暗沉了下来。
春愿裹着那张还带着血的老虎皮,盘腿坐在小姐跟前,她伸长了脖子望去,不远处的马车里黑黢黢的,偶尔传来几声男人熟睡的轻咳声。
该怎么办!
春愿隔着冰凉的丝被,轻轻地抚着小姐,不禁泪如雨下,唐大人说的没错啊,若非当日她得罪了芽奴,芽奴就不会怀恨在心,也不会偷摸听墙根,进而跑去程府告状……小姐本该有很好的将来,都被她毁了。
虽说小姐临终前说这是不关她的事,没有怪她,可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等杀了程冰姿、杨朝临还有芽奴后,她就会自尽,去地下陪小姐。
春愿环抱住双腿,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报仇。
雇杀手?
她没有多少银子,小姐剩下的银钱和那个小宅子全都被程家的卷走了。
去京城告御状?
姓唐绝不允许有任何损害他前程性命的事发生。
莫不如买把刀埋伏在程府跟前,瞅准了那对狗男女出来,直接冲上去杀。
可是程冰姿出入排场极大,跟前有很多仆从随侍,怕是根本进不了她的身,且就算得手了,顶多杀一个,还不算报全仇。
怎么办,怎么办!
春愿疯了似的抓头发,她想不出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