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取下楎架上的衣袍,急匆匆离开了凤祥山庄。
半个时辰后,头发松散,衣衫凌乱的谢浔来到了尧山,
他盯着那座亲手所刻的墓碑,冷漠下令:“挖。”
八名身强力壮的侍卫站在裴玄霜的坟墓两侧,挪开沉重的墓碑,开始掘坟。
谢浔锋利阴郁的面容在飞扬着的黄沙下变得模糊起来。
他盯着堆积在墓坑四周的泥土,轻轻闭上眼睛。
天气热得厉害,谢浔浑身上下却在冒凉气。
他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画面,然而最多最清晰的,仍是那双浅褐的无情眼。
他好想毁了那双眼。
毁了那个薄情寡性,铁石心肠的人。
正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蓝枫在他身侧道:“主子,挖到棺木了。”
谢浔睁开眼睛,缓缓走到了墓坑旁。
纵被泥土掩埋半月之余,那副精美华贵的阴沉木金丝楠棺依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宝光。
“她配不上这副棺木……”谢浔沉着脸道,“启棺。”
侍卫撬动仙棍,徐徐打开了棺盖。
阳光一寸寸填入漆黑的巨口,直至照亮了整副棺材。
棺材内空空荡荡,别说尸体了,连个幽魂都没有。
侍卫们大惊失色,提着仙棍默默后退半步,蓝枫同样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主子……这……”
谢浔反应全无,浓黑的眸子里静静地停放着两口巨棺。
她果然不在这里。
果然。
亏他心疼她。
亏他放不下她。
亏他怕她坟茔孤零,时时来看她。
笑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将棺木烧了。”谢浔从那副阴沉木金丝楠棺上移开目光,冷笑,“还好皇上没杀宁国公,否则的话,本侯当真不知道,该找谁算这笔账。”
闻言,蓝枫立刻将谢浔的坐骑牵了过来。
谢浔潇洒跃上马背,最后看了裴玄霜的墓碑一眼,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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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沛国都城五百公里外的雍州城,细雨连绵,闷热潮湿。
裴玄霜早晨出门时才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不过去集市上转了一圈,小衣便湿透了,她一向怕热喜凉,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喜过夏天,回了雍州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京城的夏天有多舒畅。
“姑娘,你要几张胡饼呢?”光着膀子剃着秃头,被太阳晒的黑丽嘉黢黢油亮亮的小贩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他摊子前的小娘子,“胡饼两文一张,羊汤十文一碗,保证鲜亮!”
大热天的,来摊子上吃胡饼喝羊汤的人着实不多,是以小贩对每一个前来光顾生意的客人都格外热情,对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则更加热情。
裴玄霜拢了拢头巾,客气地对小贩道:“给我二十张胡饼就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贩飞快地给裴玄霜包了二十张胡饼,裴玄霜接过胡饼放在篮子里,付了钱,急匆匆进了一条窄胡同。
窄胡同里住着的都是跑江湖卖艺的人,还有些腿脚不方便,没人照看的老人家,裴玄霜低着头走进一座小杂院,一进门,便被一帮七八岁的小乞丐围住了。
“别抢别抢,刚出锅的胡饼,当心烫着。”她手忙脚乱地将胡饼分给饿得肚子直叫的小乞丐,看着小乞丐捧着胡饼狼吞虎咽,长长叹了口气。
她到达雍州城整整八日了,八日来,她师父师兄没找着,倒是认识了一帮小乞丐,以及小乞丐们的爹娘。
与小乞丐们相识的过程同样离谱,当时她才下了船,还没分清楚东南西北呢便被这帮小乞丐抢走了荷包,一路追着他们来到了这条窄巷子,意外认识了这些人。
怪的是,看到那几位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流民后,她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且他们当中不乏老弱病残,身为医者,便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为他们治疗,一来二去的便成了这些流民的朋友,相处得甚是融洽。
这几日来,她几乎日日出门打听师父的下落,却次次无功而返。更令她苦恼的是,雍州境内终年弥漫着白雾的大山不下百座,她又该去哪一座大山寻找她的师门。
那座白雾飘飘的无名山,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胡婵姑娘,你在想什么?”一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裴玄霜身旁,问,“天气怪热的,我叫春儿打了井水,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裴玄霜收起纷繁的思绪,转身对妇人一笑。
“兰婶。”她道,“井水留着喝吧,我不觉得热。”
“喝的水留出来了,剩下的,你拿去用吧。”兰婶拽着裴玄霜的袖子,带着她在茅草屋内的草垫上坐下,“你这么个金贵人儿,和我们这些乞儿混在一起实在委屈了,不仅给我们治病,还给我们东西吃,我们无以为报,只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兰婶,没关系的,我不求回报,我跟你们待在一起莫名的开心满足。”裴玄霜将剩下的胡饼塞给兰婶,“趁热吃了吧,这家胡饼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