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说了你也会不认账。”谢兰庭摇头道,“不如不告诉你。”
齐鸢却对那一夜的事情好了很久,只是之前没机会问,现在他酒后微醺,又觉当下气氛宜人,便忍不住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说的我可是都信了。多离的事情都没怀疑。”
谢兰庭听他狡辩,好笑道:“我好心给你通风报信,反倒要感激你信任我?”说完又忍不住回头,见齐鸢眸光似有几分迷离,脑子一冲,竟然道,“那天你说我秀色可餐,强吻了我,你可认账?”
话一出口,自己先面红耳赤,一边在内心斥责着自己的无耻,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鸢,屏息留意这人的表情。
齐鸢的反应却因喝酒迟缓了许多,脑子也不像平时那么清醒,因此听这话后先不自觉地看了眼谢兰庭的嘴唇,心想自己还有这胆量?
等对上谢兰庭的视线,意识到对方是在控诉后,齐鸢才“啊”了一声,先为自己开脱道:“喝醉了的事,就莫要计较了吧。”
谢兰庭:“……”
外面的琴瑟之声渐渐停歇,画舫缓缓停靠在岸边,声伎们已经悄无声息地上了岸。谢兰庭见齐鸢似醉非醉的样子,内心犹豫了一会儿,才站起身,用帷帽把齐鸢的脸遮住,拉着他往外走。
“一会儿我们在内室喝茶听曲,莫要出声。”谢兰庭自然地抓着他的手腕,低声道,“今晚这得月馆里的人,可都大有来头。”
齐鸢隔着纱幔往岸上瞧了两眼,才想起谢兰庭说得要带自己去“风月场所”。他还以为刚刚看见几个声伎就算是了,没想到谢兰庭竟要带自己去妓院!
扬州的秦楼楚馆就不少,齐鸢虽然没去过,但一听“得月馆”的名字,便知道不是一般的地方。
“大有来头?”他小声问,“都是什么人?”
“江左名儒枫林先生,望社社首幽玄公子以及几位望社成员……”谢兰庭道,“你这次能不能带着孙辂离开,就看这几位怎么打算了。”
齐鸢点点头,忍不住纠正道:“我们师兄弟三个人,还有刘师兄。”
不过刘文隽今天没参与斗文,应当不会被人惦记。
谁知道他话音一落,谢兰庭便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过来。
“若没猜错……”谢兰庭目露遗憾,摇头道,“刘文隽今晚便会被人吸纳了。”
第70章
刘文隽在金陵新结识了一位名叫梨香的红颜知己。梨香是位乐伎, 擅长吹箫,平日也喜爱念诗填词, 鉴赏书画。刘文隽与她十分聊得来, 因此给了乐院的老鸨不少银子,让梨香这段时间不必出门应酬。
梨香在金陵名妓中排不上号,平时客人不多。刘文隽出手虽不算阔绰, 但生得一表人才, 与姑娘相处也彬彬有礼,因此老鸨欢喜不已, 满口应承下来, 又让梨香去了小院居住。
今天刘文隽与望社士子们切磋了半天技艺, 收获颇丰。傍晚跟齐鸢分开后, 他便直奔了梨香的小院, 打算与佳人共同品评一番。谁知这厢兴冲冲踏夜而去,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梨香去了乐院。
乐院是乐伎们迎客的地方, 刘文隽恼怒老鸨言而无信。老鸨怕他生事,只将事情推到了将梨香掳走的客人身上。这位客人正是望社社首幽玄公子的弟弟。
幽公子风流倜傥, 刘文隽前去理论时,他反倒以赌相邀——邀刘文隽与自己的弟弟鉴赏名画,由枫林先生做评。若刘文隽赢了,他愿意资助刘文隽替梨香赎身,以美人赠雅士。若刘文隽输了, 那刘文隽便要加入望社,替望社在扬州招揽人才。
金陵士子有鉴美捧妓之风, 这场赌约一出, 在场之人无不赞其风雅。而刘文隽看那位纨绔子弟一副谄诈之态, 又知道枫林先生秉性慈厚,不会徇私,当然不将其放在心上,于是欣然应邀,同幽公子等人一块到了得月馆。
得月馆的馆主是李月仙,为金陵第一名妓。今天幽公子等人在这小聚,便是为了请李月仙琴筝佐觞。刘文隽借此得见名妓,心中恐怕暗喜不已,哪能提防这其中有诈。
谢兰庭拉着齐鸢的手,一路边走边说。
齐鸢听得无奈,苦笑道:“扬州也是风流之地,二十四桥风月的名声也不在秦淮粉黛之下,怎么之前没见刘师兄这样?”
“刘兄大约是想了解市井百态吧。”谢兰庭忍笑,揶揄道,“况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兄或许偏好这一口呢?”
齐鸢:“……”
说话间,已经有小龟奴提了灯笼来接,带俩人通过得月馆后门,径直进入了李月仙待客的伴月轩内。隔扇门外,便是正饮酒赏画的幽公子和枫林先生等人。齐鸢看了看隔扇门裙板上的木雕花鸟,幅幅画意诗情,足见主人富裕丰足。又见那龟奴待谢兰庭十分亲热恭敬,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隔扇门外,正有一道暗哑的声音,徐徐道:“江南中主时,北苑使董源善画,多写江南真山,能得山之气。老朽今日正巧从逸禅先生处得了一幅董源真迹,就在这三幅画中。二位谁能鉴出真品,便算谁胜出。如何?”
这位说话的估计就是枫林先生了,枫林先生跟逸禅先生同是江左名儒,前者擅文,后者擅画。
齐鸢没想到来得正巧,凝去听,果然听到外面隐约有书画展开的簌簌声。
谢兰庭不知何时让小龟奴送了暖茶过来,示意他坐下来慢慢等。齐鸢也知道鉴画要费些功夫,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就听有个尖细的声音笑了起来。
“三选一而已,这还不简单?”那人笑道,“中间这个便是。”
齐鸢一愣,立刻又站直身子,侧耳凝听。
枫林先生笑了笑,对这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继续问道:“刘生,你如何看?”
齐鸢立刻屏住呼吸,果然听到刘文隽的声音随后响起,却比先前那人犹豫了许多:“前辈,这里面真有董源真迹吗?”
枫林先生疑惑地“哦”了一声,“你有疑问?”
刘文隽拱手道:“晚辈眼拙,也觉得中间这幅更像董源之作。但董源画作用笔草草,只适宜远观,不可近看。这幅画平岚烟霭像董源的风格,但用笔稍显圆融……”
他迟疑起来,半天后道,“晚辈认为,这三幅画都不是董源真迹。”
第7章
齐鸢在隔扇这边, 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好。刘文隽所说的确是实情,董源的画作远观山水如, 近看却不类物像。然而枫林先生为人端厚, 并非是爱戏谑的人。他说这三幅画里有,那定然是有的,很可能是不同的画风而已。
刘师兄若说将疑问说明, 或许能得枫林先生赞赏, 但他现在断言这些都不是董源真迹,却是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果然, 刘文隽说完后, 外面安静了一瞬, 过了会儿, 另一道声音才响起来。
“刘公子果然懂些丹青之妙。”那声音有几分漫不经心, 徐徐道,“但枫林先生从不打诳语,这三幅画中的确有一幅是董源真迹。刘公子若看不出来, 也应该是怀疑自己眼不好,而非枫林先生故意捉弄。”
这话很不留情面, 刘文隽面红耳赤,似乎着急想要辩解。然而话未出口,又被人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