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柳霁风看裴落青的眼已完全变了,什么叫仰慕,什么叫钦佩,看的柳霁然在后面咬酸了牙根。
有下人来禀,晚膳已于厅中备好,柳居寒邀请裴落青入座,又命人去唤柳书意。
“有外男在此,阿姐出面于礼不合。”柳霁然板着张小脸冷声道。
“我们家没那么大规矩,为父一直拿落青当半个儿子看待,就当是场家宴便可。”柳居寒摆摆手。
“就是,裴大哥和咱们家什么关系,何必分什么彼此内外。”柳霁风叛变的毫不客气。
柳霁然气的差点摔了杯子。
不过一顿饭,柳书意倒是无所谓,她本就不是什么恪守礼教的性子,稍微整了整鬓发,就随着丫鬟去了偏厅。
席上,柳居寒与裴落青聊的十分开心,还命人拿出好酒与裴落青把盏,裴落青话不多,只在关键处回应柳居寒一两句,却每每都能说到点上,哄得他开怀大笑。
柳霁风在旁边时不时插话,打听军中趣事,还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尝了几口酒。
柳霁然冷着脸埋头吃饭,柳书意见他不知在生什么闷气,关切的挟了几筷子菜放进他碗里,他就又高兴了起来:阿姐最关心的果然还是自己。
裴落青虽一直在同柳居寒说话,注意力却始终分了一部分在柳书意身上。将她偏好的几道菜一一记下,又见她侧身为柳霁然挟菜,柳霁然方才还阴的滴水的脸此时已灿若春花,整个人都倚着柳书意,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柳书意依次给他挟了,动作温柔,没有半分不耐。
裴落青微沉了眼色,端起面前的白瓷酒杯一饮而尽,将一双鹰隼般的利眸藏在了酒盏之后。
……
晚膳过后,柳居寒留裴落青说了会儿话,又担心入夜下雨不便行走,便催他早些回将军府去。
裴落青抱拳作别,牵马出了柳府。
天色已经漆黑,家家户户灯火高悬,裴落青在柳府墙外徘徊片刻,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棵最大的乌桕树下。
从那个位置,可以远远的看见柳府书楼,此时书楼上灯影幢幢,似有个人影,站在窗口往外张望。
他拉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曝露在风灯的光亮之下。
柳书意举着纱罩烛台站在窗前,只是随意一望,没成想还真看到了裴落青。
夜色苍茫,二人又隔着距离,她突然就想起裴落青以前强行要教给她的灯语,从旁边的桌上拿了本书遮在灯前,又移开,再遮回去,灯火闪烁,几短几长。
组合起来,是一个短句:一切顺利。
柳书意试了几次,见裴落青木愣愣的站着没反应,便也放弃了,过了那么多年,许是自己记错了讯号吧,反正只要他记得依计划行事就行,她举着灯回了屋内。
裴落青却已经呆住了。
她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自己爹娘之间联络用的灯语?
惯常通用的灯语需用红罩灯与绿罩灯才能组合,爹娘却用一盏灯想出了个简单的讯号,每次父亲出征,母亲都会站在城楼上,用闪烁的烛火告诉父亲:一切顺利,待君归来。
当时还只是少年的他跟在父亲身边,无数次一同回望,广袤无垠的夜色里,一座孤楼黑沉沉的剪影,唯有那盏灯,如破晓时分的启明星,闪烁不灭。父亲说,若有一日他战死沙场,他的魂魄便可循着那盏灯回到母亲身边,只是后来母亲先一步病逝,那灯便没了,再后来,和他一起看灯的父亲也没了。
他不知道父亲的魂魄有没有回到母亲身边,他能做的只有将他们合葬在城楼之下。
故山有约频回首,末路无归易断魂。
书楼上的那盏灯也灭了。
裴落青沉默的站了许久,直到天上落起雨丝,才翻身上马离开。
曾经那无数个说服自己迎娶柳书意的理由,此时都已被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他想要那盏灯一直亮着,只为他而亮。